然而冷却下来后,他们很自觉地与对方分开,彼此之间拉开一段安全的距离,仿佛横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就像现在,他们一人一边,分别睡在床的两侧,你左我右,仅像两个拼床的陌生人。同床,但是异梦。冷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映进来,洒在这寂寥的房间内,将他们侧卧的身影投映在雪白墙上。两片影子是紧紧贴着的,影子的主人却是分隔开来,背靠着背,中间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的何止是人,还有心。结束了性,本就该划分界限的。保持距离的最好方法,就是杜绝自己眷恋对方的体温。——他们深谙此道。沉寂的黑暗中,牛可清缓缓睁眼,他睡不着,即便身体已经疲倦极了,他却无法平心静气地睡去。他只是在装睡而已。男人极轻极轻地翻身,将脸朝着古伊弗宁的后背,在寂静中凝视着这个熟睡的枕边人。古伊弗宁浅色的头发散在枕头上,丝滑的睡袍从他上侧肩膀滑落,露出一小角雪白的背部肌理。一丝月光从窗隙间倾斜而入,如薄纱般披在他凸起的肩角处,汇出光洁而不可亵渎的美。似被鬼迷了心窍,牛可清无声地伸出手去,隔空描募古伊弗宁背部的轮廓。从耳垂到后颈,再从肩胛到腰臀,徐徐地描绘出一道起伏的曲线,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和分寸。这个人,那么近又那么远,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面前,牛可清却连用指尖碰一下都不敢。像这世上最无用的胆小鬼,像这世间最无能的懦夫,所有勇气都变得不值一提。其实牛可清是个明白人,他清醒地知道这是一段什么样的关系——畸形的歪曲的,只为了解决肉欲而存在的非正常关系。可恰恰这种关系才是最应该保持纯洁性的,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做累赘,也不会沦落到被干涉生活,可真是既自由又愉悦的关系。或者说,不用负责的关系就是最轻松的。于是乎,古伊弗宁做得很好,以保持“纯洁性”为目的去跟牛可清上床,而后者却反倒生出了些不纯洁的绮念。因此,毋庸置疑的是,在这段关系中,牛可清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什么样的位置?不是朋友,不是伴侣,他们仅仅是连接吻都不会拥有的炮友罢了。图谋的本就是性和欲,又何来爱和情呢?无谓且多余的东西就不该有。皎洁的月光藏进了厚重的云层后面,房间里变得更暗了。在这寂静的长夜里,牛可清孤独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收回了手。*睡到半夜,大概是畏冷,古伊弗宁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挪动两下,越过了中间那道隐形的分割线。他朝着身边唯一的热源——牛可清凑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双脚也下意识地贴上他的小腿。像一株缠绕上暖炉的藤蔓。牛可清浑身僵了一下,试探着问:“你醒着吗?”对方没应,发出浅浅的呼吸声,若有似无地拂在牛可清的鼻尖处,大概是在熟睡中。那密长如扇的睫毛颤了缠,被眼帘遮盖住的蓝色眼珠子滚动了一遭,噢,或许还是在做着美梦呢。松下一口气,牛可清小心翼翼地想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因为他怕吵醒古伊弗宁后,双方这种亲密的接触会引起尴尬。可动作似乎惊动了睡梦中的古医生,他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梦呓,眉头皱缩了一下,然后直接将牛可清搂进了怀里。牛可清:“…”他立马就不敢再动了,像一个软绵的抱枕被古伊弗宁圈在怀里,连呼吸的频率都放慢了。确认对方睡得正沉,轻轻地,他给古伊弗宁拉了拉被子,将对方那容易着凉的腰腹盖好。牛可清蜷了蜷自己的四肢,将额头碰抵在古伊弗宁的胸膛前,以眉心触及那一片温热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起伏。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就当我们都是熟睡着的。悄悄地放肆一下。黑夜无比静谧,除了闹钟那秒针“踢踏踢踏”走动的声音,牛可清还听见古伊弗宁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人在睡梦中,心跳是平静的,是温和的,有滚烫的血液在心脏里输送,像山涧的潺潺流水,像春日的徐徐暖风。“怦”,“怦”,“怦”。平稳,清晰,鲜活。仿佛有张波动的心电图在牛可清眼前出现,带着淡红色的曲线,起伏游移,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跳跃频率。牛可清这才惊觉,原来有比性更令人心跳加速的事——被环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近距离地倾听对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