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的时候无论怎么飘在阳顶天身边都无所谓,反正对方都看不见。但是如今却是切切实实的相处,晚上也要睡在一起——成昆忽然发现自己很有点叶公好龙的精神,以前不觉如何,此刻真的开始与这人同处一室后,浮现在心头的不自在感反而比上辈子还要严重。
其实即便不算孩提时的那段时间,上辈子他和阳顶天也曾同床共枕过,而且不止一次。即使是与师妹成婚之后,阳顶天也常常会找些理由约他出来饮酒论武,累极了便效仿古人抵足而眠——但是那个时候他心有旁骛,一面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不让自己杀气外泄,一面又忧于与魔头同床共枕,辗转反侧,根本就没想过其他,更没想过枕边之人心中抱着的是怎样的念头。
现在想来,这家伙真不愧是魔教头子,当初他留在光明顶上的时候没少给彼此创造亲近的机会,甚至……就是自己一直迟钝的没发现。如今知道了他的心思,顿觉有些难以坦然而对。成昆扪心自问,他虽然感动于阳顶天对自己的感情,可是事到临头,还是会觉得心中发憷。
感激之情与慕少艾之情,归根究底也不是一回事,他舍不得阳顶天全心全意的付出,又还没办法接受他的感情,这种感觉真是矛盾之极。
说起来,阳顶天究竟是何时对他起了那样的心思的?再见之时还是那几年的相处?总不可能是儿时吧!
最后一个念头才一冒出,成昆顿时一脸黑线,看着阳顶天的目光都添了几分怪异:这人不会真有什么不好的癖好吧?
正好阳顶天这次不再听成昆的托词,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臂便拖着进了屋,成昆偷眼望去,盯着那人线条坚毅的下巴,心中暗自摇头:他实在是看不出这人有什么龌龊的心思,神态举止都正常得很——也就是说,至少此时阳顶天对他的感情还只是正常的师兄弟吧!
想通这一点,不知为何居然有点失落。成昆在心中嘲笑自己:嘿,老鬼啊老鬼!你还真是自我的可以,纠结的是你,失落的也是你,再这么自私下去,小心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阳顶天可不管身后小孩儿在纠结些什么,只知道当他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时,便感觉到入手冰凉,担心对方春寒入体,忙从火炉上提了水壶下来倒了些开水兑入一旁的水盆中:“小昆,过来用热水洗洗手。”
“哦。”成昆应了一声过去洗脸洗手,双手一浸入温热的水中,顿时舒服的直欲呻吟。这一舒爽,心中仿佛也被温暖了一般豁然开朗:不管这人究竟是什么想法,他对他成昆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的,这一点始终不曾改变过。对他来说,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成昆不禁暗笑自己之前那点纠结的心思,不再多想,大大方方的洗手洗脸,然后脱了外衣滚上了床,满足的窝在渲软的被窝里,趁机拉了一床被子将自己牢牢裹成了一团。
看着小孩儿灵动的动作,阳顶天宠溺的笑了笑,就着剩下的水洗了洗手便将盆中水都倒掉了。
回来时他顺手熄灭了桌上的蜡烛,顿时屋中一暗,月光顺着窗缝倾泻下来,流淌一地银白。他掀开摆在床铺靠外的被子躺下身,双手支在脑后,微歪了头:“别捂着口鼻,好好睡!明早还要赶路呢!”
“哦。”成昆应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头乱发彻底蹭成了鸡窝,他盯着阳顶天的侧脸,那人说完话便转过头平躺,闭上了眼睛,脸部的棱角轮廓在黑夜之中柔和了不少——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如此轻松的躺在这人身边,还带着这般闲情逸致观察对方的长相神情,而没有丝毫的忐忑不安与防备猜忌。
“看什么?”虽然没睁眼,阳顶天显然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顺口问了一句。
“嘿嘿……”成昆笑了笑,忽然想起之前祖师所言,期期艾艾道,“祖师说你受了伤?伤在哪儿了?现在好点没?”
阳顶天睁开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这会儿总算想起师兄的伤了?”
成昆也觉得自己太后知后觉了些,之前纠结了那么多,大半都是无用之事,反倒最该关心的却一直没能问出口,顿时有些赧然的挠了挠头,好在有着黑夜的遮掩,他又躺在里侧,不用担心月光将自己的面色泄露干净。
“没多重的伤,不用担心。”也许是听出了成昆笑声中的尴尬,阳顶天没再为难他,抽出一条手臂按了按胸口,“一点内伤罢了,修炼几天就好。你看我今天气色可有半点虚弱?”
就算有虚弱的感觉也都被那一脸风尘仆仆遮掩住了!成昆在心中吐槽,这话太成熟,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而是干脆翻身而起,跪坐在阳顶天身边,作势要去扯他的衣领:“让我看看!”
“看什么?都说了没事!”阳顶天好笑的拨开小孩的手掌,摇头不让他看。他越是如此,成昆越觉得担心,更要看了。
两人推搡片刻,阳顶天忽然道:
“咦?这是什么?”
成昆虎着脸道:“少转移话题!”说着又去扯他衣襟。阳顶天大手一伸扣住了他的双手手腕,另一只手反而伸向成昆的胸口,拎起一物皱眉道:“哪儿来的——佛珠?”
成昆莫名其妙的低头看时,就见先前被他藏在衣领内的碧玉佛珠在适才打闹中,不知何时从衣领中滑落出来,正被阳顶天拈在手中,旁边还缠绕着原本就挂在颈项上的红线锦囊,红绿相交,看起来还挺好看。他心中一惊,忙抽出手从他手中拎回佛珠,一面塞到中衣内一面强笑道:“没什么,之前在山下买的,觉得挺漂亮就戴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