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吃饭的时候,月子餐也是精心安排的,顿顿不重样,又好吃又温补,那一道菜的复杂做法,听都没听过,一顿却有七八样,朱秀儿抱着孩子在一边哄,忽听吃饭的闺女道:“娘,明你收拾收拾回去吧。”
朱秀儿转悠悠的步子微顿,“刚才夫人还留我多住几,我想着等你出了月子我就走,不过这么长时间我也不放心家里,你既然好了,那我先回去也成。”
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解释,娘很是听劝,省了这一步骤。隔吃过早饭,冯敏收拾妥当,带着东西跟乳母,便将大宝送到了蒋夫人院子里。如果先前她还疑惑东院为什么还不来带走孩子,现在却清楚,东院已经永远丧失了抚养长孙的资格,如今唯一名正言顺能养孩子的,只有蒋夫人。
对于冯敏的到来,蒋夫人是惊讶的,其实从孩子出生,她就打算将孩子抱到东院给柳嫣养,结果却出了那件事。她心里愧对儿子,便不好意思这个当口抱走孩子,毕竟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而冯敏显然已经进了儿子的心,她也要顾忌一下冯敏的心情。人家却主动将孩子送来了。
“其实在你身边再住些时候也没什么,我看你把孩子带的很好,不过你们老爷疼爱孙子,每里回家总想看一看。”
蒋夫人这口吻,分明是等着呢,冯敏放下心,将孩子抱起来。蔡大宝完全长开了,漂亮精致,粉雕玉琢,眼睛水灵漆黑,一笑便是两排粉嫩的牙板,看得人心都化了,冯敏眼窝发酸,吐口气笑道:“有老爷夫人疼爱,多好的福气,我没有任何不放心的,宜早不宜迟,他总归要去该去的地方。”
蒋夫人探究的视线落在冯敏身上,有点刮目相看了,原本以为儿子那样意乱情迷,该是两情相悦,这丫头竟还是离开的打算。这样也好,桥归桥路归路,朝着最开始便计划好的路线走,对大家都好。
至于儿子,总归是个明白人,迟早会明白怎么选才是正确的。
蒋夫人接过孩子,交代冯敏只管先将身体养好,其他的一切都不着急。冯敏笑了笑,空着手从上院出来。
少了一个孩子,屋里顿时感觉空荡了许多,大家都不习惯,春梅有些失望,想不通姨娘做什么那么着急,明明自己也舍不得,这还没出月子呢。虽是送走了,每总要往上院跑两趟看孩子,她也趁着这机会去看小少爷,“早知道先不送走了,这一走就是五六个人,咱们院子里都冷清了。”
而且大爷回来怎么说呢?她还记得有一在屋里,大爷抱着孩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想姨娘自己养孩子,她还高兴了许久。
春梅闷闷不乐,折了一根枯枝,扫矮树上的雪,忽见前头一个穿红色夹袄的丫头慌里慌张跑来,“不好了,大奶奶流血了,好多血,东院都快乱套了。”说完,越过两人便朝上院跑。
春梅跟冯敏到东院的时候,屋里乱成一团。柳嫣脸色金白,那副样子明摆着出气多进气少,身上厚重的裙子被鲜血染红,整个成了个血人,着实怕人。
冯敏立在门边,身边丫头婆子来往穿梭,春鸢跟芳围着床,哭成了泪人。而躺在床上一副哀戚凄楚的人,却在转过来,看清她的时候,满眼的哀怨跟憎恨。
那浓烈的情绪越过所有人,如同利刃扎进心里,一刀见血。冯敏当即一肃,灵台清明,前所未有的清醒明白。
这场争斗,没有家,不是她被困死切断生机,便是柳嫣一步一步走向灭亡。而她一定要争吗?一定要将另一个人上绝路吗?一定要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才不再留恋奢望吗?
视线模糊之间,熟悉的气息却靠近,一只温柔的手遮住她的眼睛,将她带离,柔声恳求,“敏敏,别看。”
万幸大夫来的及时,而柳嫣吃的药还摆在桌上,立刻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开了一张止血的方子,才没有铸成大错。
冯敏飘忽着回到屋里,在窗前枯坐。春梅侯到最后,还被喊过去帮忙抬人换被子,回来打水洗手的空挡,惊魂未定,“也不知道大奶奶怎么想的,那个巫医咱们夫人都说不可靠了,还敢吃人家开的药,什么药吃几丸就能强身健体,还包管生孩子?一听就是骗人的,本来身子就弱,又在经期,跟血崩似的,好吓人。”
原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奈何大奶奶的身体是个纸糊的,稍微一点点不如意就倒,何况对常人来说都算猛的虎狼之药,将夫人也吓的不轻,现在还命大爷守着。
这短短一个月,眼见刺史府跟县令府疏远了不少,因着柳嫣这一下,再不好拒绝李夫人上门,李夫人当晚间便来瞧女儿,母女相见,好大一场哭。蔡玠一直守到柳嫣清醒过来,能吃饭喝药了才离开,过来冯敏这边。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吃完饭各自梳洗,躺在了床上,蔡玠紧紧抱住冯敏,终于能吐露一点心声,“敏敏,不要怕,我不会叫人再伤害你的。”
冯敏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去看,抱着她的人已经累的睡着了,外面的事情那么多那么杂,家里还一团乱糟糟,她都可以想像他的累。
她相信他不会再叫人伤害她,这院子里全是他信任的人,他的小库房也通过蔡妈妈朝她开放了。冯敏能感觉到他的真心跟珍惜,可她要保护自己,也不想伤害别人,她不要跟另一个女人抢,她决心要离开这没有硝烟的战场。
距离除夕不到几,羌人的骑兵如预料中一般朝着云阳而来,驻扎云阳的守城士兵在当地官员的指挥下紧闭城门。刚开始是很乐观的,来人不多,云阳兵力强健,双方实力的差距给了百姓们安慰,随着南下的异族之师越来越多,逃难的民众大批涌入城,带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