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许需要请你实施一宗微小的窃案。”“有多‘微小’?”“前面的加油站,偷一张地图,随便哪一种都可以。”确实微小,马可想。尤其是这么早的时候,加油站小杂货店的雇员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根本不想多看马可一眼。等他回到安东尼奥身边,不仅手里拿着卷起来的地图,口袋里还塞满了水果糖,外加两大块巧克力。神父接过地图,责难地看了他一眼,拒绝了其他赃物,开始图上琢磨弯弯绕绕的线条和色块。“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安东尼奥侧过身,把地图上的一小块空白指给他看。“这里什么都没有。”“是的,他们特意付了钱,请出版商从地图上去掉标记,免得鲁莽的度假者要求留宿。我猜我们还要走三四十分钟,途中还有一段山路,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我没事。‘他们’是谁?”“你上一次说‘没事’之后不久就在树林里昏过去了。”“那时候我还没有经历过你的温柔照料。”马可回答,也许讥讽的口吻太重了些,但他忍不住,“你真的是个神父吗?这该不会也是你的独家表演吧,‘安德鲁’?或许你的真正身份是一个具有谋杀倾向的图书馆员。”“别装得好像你从来没有撒过谎,科斯塔先生。”“我不一定有你这么出色,神父。”安东尼奥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情,像是戴上了某种不可调节的木雕面具。神父仔细折起地图,放进口袋里,走向小镇东面成片的待垦农田。马可咬了一口巧克力,跟在后面,小心控制脚步的节奏,免得拉扯伤口。疼痛始终还在,但是相当轻微,他认为这是好兆头。神父对路途长度的估算大约有二十分钟误差,两人最终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短暂迷路,在同一条木桥附近转了两圈,安东尼奥才发现那条蜿蜒爬入树林的白色碎石车道。车道尽头是一排灰暗的石砌建筑,钟塔和礼拜堂覆盖着长青藤,和马可以前的中学如此相似,他甚至产生了隐隐的逃跑冲动。嵌在门边的铜牌表明这是一座修道院,神父拉响门铃,低声和前来开门的年轻修士说了些什么,后者短暂消失在建筑物内部的重重阴影里,很快又回来,邀请两人进去。“你还告诉我修道院不是旅店。”马可悄声说。两人跟在陌生修士后面穿过幽暗的长廊,这地方仿佛就是由无穷尽的走廊和柱子组成,分岔处各不相同,但上了锁的门每一扇看起来都一模一样。“确实不是。”安东尼奥低声回答,“只是,我本来不希望……简单而言,我有些私人关系,但是——”安东尼奥被打断了,年轻修士停下脚步,示意他们走进一间办公室。从昏暗的走廊踏进这个有宽阔窗户的房间,马可不由得眯起眼睛。办公桌后面那个戴着罗马领的人径直走向安东尼奥,直接叫他的教名,把神父搂进怀里,吻他的左右脸颊。安东尼奥并没有回礼,不过也没有挣脱对方的怀抱,当他转向马可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西奥,这是马可·科斯塔,我的……教会的短期合作方。马可,这是西奥多·昆恩,我们同一届毕业。”“西奥多”看起来就像马可小时候最厌烦的教理老师,有一张适合电视广告的脸,搭配空洞的、然而特别受老年人喜欢的笑容。“‘私人关系’,我看出来了。”马可摆出最好的笑容。安东尼奥瞪了他一眼,马可假装没留意到,往前一步,和西奥多握了握手。“无意冒犯,但你们看起来都糟透了。奥利弗修士会带你们去浴室,然后准备午餐。”“私人关系”先生说,冲安东尼奥微笑,“也许我们可以找到几分钟空闲时间叙旧?回到这里来,好吗?”“待会见,西奥。”那个名叫奥利弗的年轻修士坚持拿走“随身行李”,马可交出了帆布包,叮嘱他不要打开,顺便把口袋里的糖果都塞给了修士。在狩猎木屋里蜗居那么久之后,热水和松软浴巾就像神迹,尽管肥皂看起来和摸起来都像矿石。安东尼奥在淋浴间多待了十分钟,马可猜想他要彻底清洗掉林中小溪的寒冷记忆,并且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神父。安东尼奥笑起来,推门出来,除了水珠和热腾腾的雾气,什么都没穿。马可递给他干净浴巾,吹了声口哨,安东尼奥翻了个白眼,笑容仍然没有消失。奥利弗给他们准备了一样的衣物,毫无特征的黑色长袖衬衫和黑色长裤。立起的领子和扣到喉咙的纽扣令马可浑身不自在,但安东尼奥正好相反,就像找回了他最喜欢的第二层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