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发僵的四肢慢慢恢复知觉,早在计划之初,她就想过会失败。真到一切发生,她忽然有种果然如此的认命。她张了张嘴,“亚父,朕是皇帝,君无戏言。”“陛下答应他们什么?”“朕答应过他们,要护他们性命。”她的声音依然发颤,说不怕是假的。伍煜不敢置信,到了这个时候,慕容适还记得对他的承诺。而他呢?他都做了什么?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对方,还想挟持对方出京。他压下去的愧疚又起,几乎不敢去看燕青。温成皱眉,小皇帝是不是傻,难道看不出伍煜的打算吗?萧应冷哼一声,“陛下难道不知道他们是伍氏余孽?”燕青苦笑,“朕知道他们是罪臣之后,也知道宫中逃奴罪不可赦。可是朕真的答应过他们…他们已是废人,朕也是一时心生不忍…”“陛下想放他们走?”她点头,看向伍煜时目光平静。伍煜无比惭愧地低头,口中的血腥气漫延。“陛下,你知道奴才想做什么吗?”如果慕容适知道他的打算,肯定不会原谅他。燕青垂眸,道:“你们想做什么,朕都知道。”“你知道…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会答应?”伍煜喃喃着,满眼的不可置信。原来慕容适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还不顾危险地送他们出宫。他可是皇帝,再是受制于人,也是穆朝的天。“就当是朕以前欠你们的。”燕青说。伍煜握着拳,心口的痛让他猛烈咳嗽起来,“所以你想补偿奴才,你…你可知,你可知我们想…想挟持你出京?”燕青默认。“怪不得…怪不得你谁也没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不信世上会有人真心帮我们,我不信!”伍煜血红的眼越发红得吓人,“你和萧旻天是一伙的!”燕青苦笑,“伍煜,你觉得如果我们想收拾你,会这么大费周章吗?”“你们…你们是想引出我们伍家暗中的旧部,对不对?”伍煜怒吼着。“呸!一些残兵败将而已,也值得我们大人在意!”温成不屑道。“他们若真有能耐,这几年为何没有动静?”伍煜不甘地瞪着燕青,眼神无比复杂。萧应一抬手,温成的剑动了。燕青大喊一声,“不要!”伍煜原本已经闭上眼睛,听到声音后猛地睁开,只看到小皇帝已经冲过来,挡在他们有面前。他被仇恨填满的心,突然涌进一股暖意,这样的温暖他已经好几年没有体会过。“亚父,朕曾说过,他们是朕的人。”燕青望着森寒冷漠的男人,一字一字地艰难开口。“君无戏言,朕不想做一个食言的君王。”阴沉的天,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飘洒。大朵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落在他们的发间、眉梢和衣服上。她的目光带着乞求,不敢眨眼地望着萧应。与其说她在求他放过伍煜,不如说她在求他放过自己。萧应冰冷的眉宇微蹙,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以前的她畏缩却阴戾,杀人如玩笑毫无悲悯之心。而此时的她,同样的胆小,却能拼命护住两个奴才的性命。一个人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大。他慢慢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是踏月乘风。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在燕青的瞳仁中渐渐放大,直到他们彼此能看清对方眼中的自己。萧应俯睨着伍煜主仆,示意温成退后。温成听命退到一边,将手中的剑收回鞘中。燕青松了一口气,道:“亚父…谢谢。”谢谢二字,震惊了伍煜。伍煜忍着胸口泛起来的腥甜,不停咀嚼着这两个字。燕青对他说:“朕说过,你父亲的死并不无辜,以后不要想着复仇。死者已矣,生者的路还很长。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才不枉自己人间走一遭。过往种种,朕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今日算是一并还了。以后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望你们好自为之。”他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雪渐大,人已远。伍林挣扎着爬起来扶着他,主仆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地消失在巷子的尽头。那边燕青和萧应一路无话,温成默默跟在二人身后。望着那一高一矮并肩而行的人,实在是摸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燕青也在猜萧应为何会卖她的面子,放走伍煜主仆。以他的性情,不可能给自己留隐患。除非他是故意为之,借由伍煜主仆的出现引出伍家所有残存的势力,然后一网打尽。除去这个原因,应该别无其它。雪越发密齐,路上行人稀少,偶尔遇之,也是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