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他耐心听着,湛蓝眸子目光殷殷,也不愿瞒着他,直接道出:“他们目前还没找到,但是今日那些染上疫病的兄弟们都还好,只是和你一样发热,有些挠破了脸,丹济拉也没事。”没有听到死亡讯息,景晖微微松了一口气,自己伸手拿掉了额上覆着的毛巾,起身靠在了榻上:“看来,非得去一趟伊宁不可了。只是那里如今被策旺占领着。”韫欢眸光潋滟,含着些许怒意:“阿晖,你能不能别操心这些事了,你先好好躺着行吗?你担心他们,可我担心你啊。”景晖微微眯眼笑了:“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不能抛下他们。”韫欢缓了一口气,悠声道:“你放心,我已经和桑伽说过了,他会禀告你们的大汗,那人好歹是你们绰罗斯的王,你该让他想办法去。”景晖凄凉一笑:“他是有办法,但是他从来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平时他会装出一副爱戴子民的模样,博得大家拥护,所以之前赛布焚烧那些尚有气息的兄弟,他会当着众人的面鞭笞他。但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他会做得比他的儿子更决绝。”韫欢目光漫上来:“其实清和绰罗斯的征战,也都是因为他一人的野心。你既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为何还要留在他身边,带着自己的兄弟们,为他征战?为他卖命?”后面的话被她咽了回去,她其实更想问他,为何不取而代之,然后像噶尔丹的父兄那样,与大清修复关系。景晖听了缓缓点头,不由得怆然一笑:“从斗兽场里出来的那一刻,我太想证明自己,所以一直靠打战为他卖命,赢得了他以及绰罗斯人的尊重。喀尔喀之战后,我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了战场,即便得胜我心里也不痛快。而且那次,我还杀了一个小女孩,她抱着我的腿,希望我放过她怀有身孕的额吉,可我……我犹豫间被喀尔喀蒙古的士兵射到了胳膊,我一怒之下拔出那枚箭扔了回去,她居然冲在了士兵的面前,挡住了那枚箭。后来,她的额吉也当着我的面自杀了。她估计也才七八岁,和你一样,眼神清澈,不染纤尘,可是却死在了我手下。从那之后,我便厌倦了征伐。所以乌兰布通战场上,我选择刺杀你的父亲,只希望早点结束战争,我不愿再看到有人流血、有人牺牲,有人因拼命厮杀而杀红了眼,迷失了最基本的人性。”韫欢淡淡垂眸,睫毛在那微弱的光影间轻轻颤动,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若是你想,你便可以取而代之,然后结束这无休止的征战,你会比之前的珲台吉和僧格台吉更得民心。”她算是说中了他心里一直潜藏着的想法。他想登上那个位置,不为证明自己的本事,不为争权夺利,他只想将那人拉下来,还绰罗斯和清两地真正的和平。他撇撇嘴,淡淡一笑:“你果然懂我。”韫欢点头:“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期盼清和绰罗斯和睦相处,还两地太平。”韫欢侧身,靠在他肩膀上,知晓他兴许没力气让自己依靠,她也只是轻轻贴着他宽阔的肩膀,不敢用力,继续鼓励他:“所以,阿晖,你一定得好起来,为了我,也为了我们两地的子民。”景晖泛白的嘴唇漾开一抹笑容,坚韧道:“我说过,为了完整地拥有你,我也会康复。”韫欢水眸微转,面带红霞,垂下头去。景晖搂过她的肩膀,让她贴得离自己更紧了些:“韫欢,还好有你陪着我。”韫欢温言道:“我会陪你一辈子。”她不会想着完成这边世界的任务了,也不忧心她在这边还有几年寿命。剩下的时光,无论前方路途是荆棘遮蔽还是清风拂面,她都会陪着他。景晖四肢无力,拥着她的胳膊软了下去。韫欢即刻离开他肩侧,抚着他重新躺下,替他掖好被子:“你先照顾好你自己,这样你才能照顾好我和你的兄弟们。”“我答应你。”他简单答道。这时,门帘外有人道:“台吉,阿尔斯楞求见。”韫欢按照他之前的吩咐,对毡帐外道:“你就站在外面回话。”阿尔斯楞立在夜色中,眸间沉重:“台吉,大汗他打算带着兄弟们直接西进攻打伊宁。”躺在榻上稍稍平缓些的景晖听后剧烈咳嗽了几声。韫欢拍了拍他胸口,对帐外道:“如今绰罗斯部少说也有两千人染上疫病,他便这般急着打战,不顾这些人了吗”韫欢说起这些话来毫无顾忌,躺在榻上的景晖朝她使了使眼神,她才安静下来。阿尔斯楞一下滞住:“哈敦,科布多附近的车前草都被人焚毁,只有伊宁那边还有。所以大汗疑心此次科布多地区爆发疫情,是策旺那边派人动的手脚。他打算一举击败策旺,重夺回伊宁。他说,没必要为了两千人耗着,若是攻下伊宁,也能挖到车前草救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