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知道它先?前究竟窝在哪里,更不知道它占据山神庙,以幻觉和傀儡为凭依袭击我们又是怎么一回事。”季雪庭一手托腮,一手在剑鞘上曲指轻弹了几下?,“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燕燕啊,这你用来护城的剑气好像有点不太灵光啊。”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这样凶恶狠毒,修炼已久的妖魔竟然进了城。听到这句话,韩瑛无意识地握紧了自己腰侧空荡荡的剑鞘,稍一用力,先?前受伤的那只胳膊瞬间又渗出了血。“这不可能。”他一字一句缓缓道,“我的剑作为城基,整座城便都在我的剑意范围之下?,阵法城防,皆可依我意驱动。若是真的有妖魔潜入,我立时便可察觉!““哦,那恐怕其中还有别的关窍,我尚未查明。”季雪庭听闻,垂下?了眼眸。听到这一声低语,韩瑛忽然转头望向他。“你怀疑我?”他忽然问道。季雪庭一怔,随即在脸上堆起了惯用的和煦诚恳:“当然不会?,你可是不平剑韩瑛,为了这座城甚至愿意封剑的韩瑛——”“你怀疑我。”韩瑛直直看着季雪庭,将方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话语里不再有任何疑问。季雪庭打了个哈哈,心中暗暗叫苦,二十年不见,他明明觉得面前这位早已磨平了一身棱角变得圆滑沉稳了许多,却不想到了这时候,偏偏又显出了当年那副莽直的性情来。“这个嘛,你想多了,我其实……”季雪庭打了个哈哈正要转移话题,立刻韩瑛偏又一次打断了他:“二十年前,你带我游历人间,教我道理?,我记得那时你常跟我说,这人世间的尔虞我诈,虚与委蛇当真是十分可笑又无聊。”韩瑛说到此处,猛然先前一步,直逼季雪庭。“怎么,这才二十年,你我之间竟然也要落得那么无趣的地步了吗?”事已至此,季雪庭自然也无法再糊弄过去。他换了个姿势,正襟危坐,面向韩瑛。“没错,我之前倒确实觉得你十分可疑,”季雪庭老老实实地说道,“尤其是等我进了城,又夜探了山神庙之后,就愈发觉得你身上迷雾重重。毕竟,以你的阅历和聪明,不应该不知道,放任瀛城众人如此大张旗鼓地祭拜一个空神,很有可能会引来邪物侵位。你这般爱护青州百姓,一方面又放任这种?事情发生,唔,燕燕,你自己说,这件事情是不是很矛盾?”“我……”“而且,将瀛山关系重大,其内更有可以抽取青州大半灵气的封印禁制,若是我记得没错,天界早已下?谕,不许凡人擅闯瀛山。当然,这事年代久远,如今确实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天界看着好像也不是关心,但……既是要建城,为何你偏偏就要将这座城建在瀛山脚下??你并非那等不通仙务的凡夫俗子,早该知道,瀛山无神,可你偏偏要在瀛城之内还设一座山神庙?这其中许多事情,确实叫我想不通,即便是怀疑你,其实也挺自然的,不是吗?燕燕。”季雪庭说罢,便诚心实意地望向韩瑛,只等他开口解释。可那韩瑛却只是静静与他对望,沉默了良久。季雪庭就那样看着韩瑛那双早已不复当年清澈的眼睛中一点点燃起了怒火。“季大哥,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教我的吗?”他一字一句,轻声问道。“是你跟我说的,大丈夫为人处世,当为任侠”季雪庭不由一怔。韩瑛喃喃道:“任,为身之所恶,成人之所急。”顿了顿,他忽然又道,“你还说过,当循圣人言,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还有……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己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季雪庭轻声替他说完。随后他怔怔望向韩瑛如今疲惫消瘦苍老的面颊,叹了一口气:“是啊,确实是我跟你说的。”只不过,他当年那般教导,纯粹是因为年少轻狂的韩瑛行事极端,剑走偏锋,好听点是少年锐意,难听点真真就是无法无天。韩家少主的性子太过桀骜,季雪庭与他相伴那几年,也不由头痛,心知以韩瑛这种?性格日后恐怕会?惹出大祸。……毕竟,在三千年前,也曾经有个金尊玉贵的少年,仗着自己身份尊贵,行事不管不顾又无人压制,最后落得那般凄惨收场。出于一点复杂微妙的私心,季雪庭便捏着鼻子,刻意将些?人世间流传的大道理?一股脑灌输给了韩瑛,倒也不求韩瑛真的盖头换面变个迂腐佬儿,只求他在做事时稍稍顾忌一些?,不至于太过于出格。这样一来,也算是成全了他们这段哥哥弟弟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