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允沉默一瞬,不理会他暗中的挑衅,说道:“我自知身份,虽随军多年,却是空有军职,实则辅助煜王征战抗蛮,不敢僭越。如今煜王罹难,军中无可用将才,故而暂代军职通理事务。但军权却是未曾转移的。”姜华闻言笑道:“哥哥不必生气,弟弟就随口一问。”贾允依旧是脸色严峻,皮肤满布沧桑:“陛下念旧,但我们若恃宠僭越也是平白使陛下左支右绌。”姜华晲着他的脸色,心中暗骂:果真是个榆木脑瓜!姜华稍稍收了笑容,踱步至贾允身边,凑到他耳边说:“哥哥跟从煜王多年,应当知晓,太子登位,背后推波助澜的可是那位谢芝的得意门生,你我皆是谢大人生前屡屡诟病的阉祸头子,现今靠着陛下的旧情衣食保全,可来日呢?”姜华满意地看着贾允在他说到“谢大人”时瞳孔微缩,又补充道:“不过谢芝已死,趁着陛下在位,我们尚且还有机会……”贾允猛地起身,姜华向后一个踉跄,只听他言道:“你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从前我不愿与你多说是顾及旧日情分,倘若你今后还有如此邪念,我也不再留情!”“呵,”姜华冷嘲道,“那我就贺提督今后为国尽忠、死而后已了!”贾允皱眉看着姜华拂袖而去的怒气身影,回头凝思。两个小太监见姜华出来,连忙迎上去,看着姜华脸色难看,张瑞忐忑问道:“爷爷,怎么样?”“哼,芝麻地里撒黄豆,个老杂种,”姜华的脸扭曲在一起,也不见了平日的笑容,“给他几分颜色,不过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如今还教训起我了!”“爷爷莫气,可别因为这点儿小事儿伤了身子。”张瑞跟在姜华后面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一点未变,”姜华道,“明明白白给他指路他不走,非要逼着咱家给他搞些阴的。”“爷爷,贾提督毕竟在军中举重若轻,您可别太冲动。”张瑞道。“切,你以为咱家打算如何,弄死他?”姜华不屑,道,“这还用的着我动手,贾允这等的行事,本就是自寻死路,根本无需咱家动什么手段。呵,我倒要看看,他能这样装相到几时!”张瑞扶他进了轿,道:“爷爷心中有方寸得失,小的们跟着只顾享福,不敢闲话。”姜华缓了缓脸色,重又浮起笑意,说道:“他贾允有的,我还不稀罕呢,走吧,往相府走一趟。”入夜,训练场上的人渐渐散了。付尘独靠在箭靶,鬈发紧贴着侧颊,淡淡月光下,青年长睫如扇,面目煞白。一个下午的大汗淋漓,蒸透了他那些不计后果的冒失,情知今日是因一时冲动没有忍住心中的仇意,却又不甘如此。“子阶,你果真在这儿。”唐阑从夜幕中走出,略有无奈道,“我见你未回营中,就知道你肯定又跑出去练习了。”唐阑臂上挎着个临时的草篮子,大手大脚地过来,模样十分滑稽,颇像个大大咧咧的邻家老妇。付尘唇角轻轻一勾,纵是再累每回看到他时心情都会回转许多。“又劳你专门过来寻我……平日里训练紧,你若累了就去歇着,咱们现在隔着营地分训,相互间来往不如原来方便。”付尘缓声道。“你这么个犟脾气,我不管你,你还能活几日,”唐阑坐到付尘对面,嬉笑道,“跟你在一块儿小爷我就当养了个儿子,你看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那浑身的骨头,身上加一块儿称称有二两肉没有……”他一边念叨着,将篮子里的东西摆出来:“还是要过来给你喂点儿吃的,对不?”唐阑将手中的烙饼伸到他面前,付尘顺手去接,却又被他收手拿回,付尘一愣:“……嗯?”“补药,先喝了,”只见唐阑另一只空着的手上端举着一碗浓稠的中药,厚苦的味道是付尘太过于相熟的,“就当热汤了,这时候暖暖身子,得在饭前喝才有药效。”付尘并不辞却,伸手接过,一口直接灌到底,又将碗放回到唐阑带的篮子中。他轻轻打了个嗝,呼出的气都是热乎乎的:“……活那么长时间干嘛呢?不是徒增烦恼吗?”唐阑手中动作一滞,道:“好,付子阶,算我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你想如何便如何罢。”“哎,”付尘察觉到他的不满,回神急道,“你别生气,是我刚刚混账了,我以后不让你专程过来,我过去找你,可好?”“罢了,”唐阑微叹,道,“如果你自己就不愿好好活,那我何必勉强呢。”“谁会不想好好活着呢,”付尘笑了笑,道,“只不过在这世间,并非一件易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