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腾暗自朝说话男人瞥了眼,若说当初狼主偶择的这燕国寻常人子懂些奇巧淫术也就罢了,怎么连这等涉及军事器械的东西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真不知是何处请来的奇人妙手。暗自叹服之际,也不忘自请道:“那便让我去燕边的几个城里去找一家兵器作坊来做这弩罢。”宗政羲驳道:“不可,你身形魁梧,一看便知是胡人作扮。向前呼兰部族率众挑起战势,哪怕乌特隆族撇清干系,此间燕边百姓必定也分辨不出,若是届时再惊动了官府,那就是前功尽弃了。”赫胥猃道:“那就让阿暚去罢。”“暚公主虽为女流,但也是形容高挑,太过招目,况且胡地口音也并非一时能消除。”伊腾诧道:“难不成只能要察萨您亲自前去?”赫胥猃思道:“……倒是还有一人可用。”宗政羲垂目低言:“没错。”赫胥猃面向伊腾,道:“伊腾,最近贾晟在族中可有什么动静?”伊腾一愣,方才明白他们所指为谁,忙道:“这几天因为首领们都忙于分务,本来的训练计划也暂停了嘛,大家也都是自由骑射嬉乐……不过这小子平时不太搭理人,我听说昨天还跟族内的几个弟兄搞的不太愉快,好像还动手了。”赫胥猃挑眉,问:“动手了?因什么事?”伊腾道:“大概就是弟兄们对他都心中不忿罢,唉,到底是个外族人,先前还冲撞过族兽,要我说,这个贾晟他也是自找的,好好的,无处可归了就在燕国找个地儿待着呗,非要来这儿……”说罢,突然发觉刚刚说到“外族人”字眼时,赫胥猃朝他瞄了一眼,此时思及下意识又抬首瞧了瞧男人面色,依旧是平日中的阴淡,心中暗叹言辞冲动,也诧怪这燕国如今果真是不得人心吗?怎么一个个都跑到胡羌这雪寒之地受罪来了。宗政羲补道:“率先挑事的人当中还有呼兰部和铁那勒部的人,此时故意生出事端,难免有其上授意之嫌。”赫胥猃低声道:“到底还是有些不妥……不过这次去造弩只得先派他去,正好他也熟悉燕国行事作风。”伊腾缓和道:“贾晟功夫不差……族中也有一些服气他的,不过因为正好赶上呼兰部搞出了那事,所以大伙儿也是顺带着就把火也撒在他身上。”赫胥猃颔首道:“嗯,先这么办罢,回头我再找他说说。伊腾,你就去通传一声,让贾晟现在来找察萨。”赫胥猃将麻纸递还给男人,宗政羲开口道:“我住所还有图纸,让他下午再来。”“是。”伊腾拱手领命,这边迈步就出了宫门。澎澎炊烟滚滚向天空,热浪袭面,一众胡人挤于前,互相也不顾忌着先后。“哎!你别抢!别抢!”午时饥肠急待填补,一人抱怨道:“怎么今天毕罗这么少?这哪够分……”“吃你的胡饼罢!想得多美!”巨型锅炉后面的老人笑接道,“还想要带馅儿的……哎,你们几个慢点,真不嫌烫!”“你别挤我!”“哎哎!”一人被搡了把,新出炉的胡饼灼烫,他下意识用手去接,不留神间那胡饼一脱手,掉于地上。“让你挤!”“一群狼崽子!”老人笑斥,“我下次毕罗做多点儿。”金黄的胡饼裹着浅浅的油层,正午的赤阳覆照其上,抚平或深或浅的金色沟壑,塑成了一个又一个太阳的影子。几个胡人席地坐于原上,一手拿一沓胡饼,另一手提一块啃起来。“边儿上的有点儿糊了……”锅炉边人群渐散了,一藏青胡衣青年从后山过来,穿过一众坐着的胡人,平视于前,行步至灶锅处。旁边围坐的一胡人朝身边使了个眼色,周围几人扭头朝青年看了眼,噤声一刻,又再次喧闹起来。付尘上前几步,锅炉里空空如也,只剩一缕淡淡的热烟在炉边。他俯身,将掉在炉角的一块胡饼拾了起来。付尘轻甩一下饼上沾的炉灰,走到几伙儿人堆外的一片地方,靠着炊营撩袍坐下。有几个胡人暗中留意着他动作,这时候也只能从帐子边看到青年身后垂散的几缕白发,心生无趣,又转回到对话中,朝旁人道:“等咱们下次练兵了,他是不是就要跟咱们一起了?”“不一起还能怎么样?”一胡人不屑道,“咱们练咱们的,甭管他!”他又皱眉道:“但是之前练队形时——”“哎!”胡人打断他,道,“那不是伊腾吗?”一人御马自王都中央方向奔来,停至这几堆儿人群边,利落下马。“哟,怎么今天不在狼主那边儿蹭饭,跑营里来了?”那胡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