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的是你大哥吗?」他的女伴狠狠白他一眼。「不是每个举行世纪婚礼的夫妻都会离婚;还有,最好这不是在暗示我以后不会有世纪婚礼,就算塔罗牌预言我们百分之八十会离婚,我就是要这种婚礼。」
刚入口的酒液直呛鼻管,他随手抓了张餐巾蒙住口鼻,打了几个辛辣的喷嚏,兼咳了数下,狼狈地喝口水顺服喉咙后,身旁突兀地响起一串清亮嫩稚的笑声,分明是被逗乐的笑声;他微恼地转头张望,位在右侧不知何时出现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视线一与他接触,很识趣地噤声,粉唇抿成一直线,来不及掩藏的笑意还噙在嘴角。
他十分诧异,这场婚礼席开一百桌,双方父亲都是商界重量级人士,邀请的对象自然精挑细选过,附近数桌被安排为新娘好友桌,他与一对新人均无交情,今天是奉命配合女伴出席,入眼在座皆为年轻男女,分别在交头接耳或热烈谈笑,小女孩左右两侧净空,独自端坐无人理会,想当然尔不会是其中一名宾客的孩子。他回头欲询问女伴,却不见人影。
「她去洗手间了。」小女孩不怕生,指着左后方一个标示着化妆间的入口。
机灵的孩子。他顺口问:「小鬼,你妈呢?」
小女孩不回答,别开视线,神情出现超龄的漠然。
他嗤笑一声,不再予以搭理,心里琢磨着女伴方才的一席话,感到相当不舒坦。
他今年不过二十四岁,拿了硕士学位回国不到半年,美好人生正当起程,结婚这两字的意义和衰老一样遥不可及,怎么来往不过四个月的女伴竟已对婚姻心生向往?实在太想不开了,他得好好思考一下如何让对方明了他的交往宗旨,否则后患无穷。
他对这类事不干己的喜宴兴趣缺缺,有人主动与他交换名片,他简单自我介绍,礼貌地社交数语,可惜缺乏热情的对话很快就枯竭。
他看看表。今天奉陪够了,该想个名目提早告辞了,他认真在心里编排藉口,不时感到有两道目光聚焦在他脸上,他好奇一瞥,又是那个小女孩,她已放下筷子,安静端坐,以奇异的眼神端详他。
带了点百无聊赖的心情,加以同桌男性言语无味,女性面目乏善可陈,他开口逗她:「妹妹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噘噘嘴,不回应。
「不想说?好吧。」他无谓地耸耸肩。「谁带你来的?」
小女孩默不作声,静静垂下眼睫。他巡视女孩周身一回,女孩年纪不大,却有一头漂亮丰厚的黑长发,流瀑般垂散在胸前,一双眼尾略上扬的杏眼,眼瞳黑漆晶亮,像婴儿般特别圆大,小小面庞圆下巴,圆鼻头,启唇一笑唇角便露出一颗小虎牙,算不上美人胚子,神情却很慧黠,身上一袭棕色连身小洋装,样式普通,仔细瞧有点陈旧。
「唔,这么神秘,你不会是哪混进来的野孩子吧?」他开起玩笑道。
小女孩翘起下巴,露出倔强之色。「关你什么事?」。
「小鬼。」他咕哝了一句。
服务生走近,引领一名年轻女郎在女孩右侧空位就座。他双眼放亮,女郎时髦亮丽,五官深邃,身型修长,极似最近刚窜红的混血小女模。他精神为之一振,适时展露他无往不利的迷人笑颜,以他擅长风趣的撩逗言语,和女郎活跃地攀谈起来。
一切都很顺利,也很愉快,他甚至成功要到了女郎的手机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直到四周灯光戏剧性地暗下,前方舞台司仪感性地介绍新郎新娘双方成长背景,配合精心剪辑的生活影片,婚礼歌手动人的吟唱,他的女伴终于归座。
小女孩忽然轻扯他女伴的衣袖,精灵地眨着眼,和女伴咬起耳朵来。
他不以为意,与身旁女子接续未终的话题,伴随灯光魔幻变化,四周响起华丽动人的交响乐,他的女伴忽然往他口袋掏出手机,猛按键快速检视通讯录内容,面色透出阴霾;不到片刻,她粗鲁扳回他的肩,一记不大不小的耳光印上他左颊。他目瞪口呆,完全摸不着头脑,女伴怒冲冲起身,对他抛下一句:「你就是不安分!」甩头忿然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