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好像把他的头给打破了。婆婆看到……”说实话,打破那王八蛋的头,她是一点都不后悔,唯独想到婆婆的反应,心里打起鼓来。
这下玉止也不说话了。
赵蘅看着心里越发忐忑。
忽然玉止道:“阿蘅,有人告诉过你,我的腿是怎么伤的吗?”
山回路转
“阿蘅,有人告诉过你,我的腿是怎么伤的吗?”
赵蘅不料他忽然说起这个,虽不解其意,但也关心。以前她从来不敢主动问起,此刻便摇了摇头,等他说下去。
玉止道:“你看玉行现在虽然跋扈自恣,其实小时他不是这样的。那时我们读书作文,他过目成诵,应用自流,我总也比不过他,见先生、爹娘都更看重他些,我心中其实也会暗暗妒忌。”说起这些过往,玉止的神情已是成人后的淡然,“他发现了,后来就故意假装背不出来。那时他顽皮些,我在人前端静些,但我也会闯祸,偶尔惹出乱子来了,就推到他头上,他有时也记不得是不是自己做的,就索性都帮我背了,到后来,爹娘一问,这是谁干的,他就自己站出来了,所以人家只说我从小沉静持重。连爹娘到现在都不知道。”
赵蘅跟着轻轻笑起来。因为是玉止小时候的事情,听得十分入神。
“有一回,他早早完成课业,我还未完篇,他见我苦恼,便撺弄我到后山去玩。我那时起了坏心,故意用一只死老鼠吓他,他小时候被老鼠爬到床上咬过耳朵,所以最怕老鼠,没想到玩闹之下,我们不小心跌到一个石洞里去。刚开始也不急,知道下人见不到人,自然会来找。只是那洞口掩在乱草后面,下人找了我们两回都没有看到。天黑时,有条野蛇伏近了他,我替他拂开了,却正被那蛇在腿上咬了一口,昏了一天。”
“后来呢?”阿蘅焦忧道。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再醒来时人已在床上,人家告诉我,是玉行背着我爬回来的。那洞口连一个成人都未必出得来,何况那时我们已经困了一天一夜,又饿又累,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只看到他回来时衣裳破烂,满手血泡。可我终究是救治得太晚,腿已经彻底坏了。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再也不能行走。”
傅家行医积善,却偏偏难以根治自己孩子的苦疾,从此后,傅玉止便与一具孱弱的身子、萎缩的双腿为伴。如今他神情平静地说起这段事,赵蘅却红了眼眶,伸手去握住玉止冰凉的手。
他知道她的哀怜之意,反倒对她事过境迁般地笑笑,“其实腿刚坏掉的时候我也想过,干脆就这样死了好,但看到我母亲以泪洗面的样子,又觉得不忍心。我记忆里,父亲是遇到什么大难都不哭的一个人,有一天半夜我醒来,看到他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掉眼泪。”
“至于玉行,那两年我都不愿理会他,爹娘也将我的事情责怪到他身上。可我们都忘了,他那时也和我们一样伤心恐惧,可他一个孩子,却还要分外承受我们三个人的痛苦。”
如今想想,傅玉行的变坏,究竟有多少是他被纵坏了本性使然?有多少是因为忍受不了来自亲爱之人的责备和冷眼,以及来自内心的自我折磨,索性自暴自弃,作茧自缚?
还是说,出于愧疚和补偿之心,他把自己从傅家继承人的资格中彻底抽离出来,把责任和做一个完人的资格给了他哥?
究竟哪个才是他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原因,他们都不是傅玉行,谁都无法说得准,或许连傅玉行自己都不知道。但总之,后来就是这样了。
他成了今日的傅玉行,他成了今日的傅玉止,他们成了这世间至亲而至疏的兄弟。
“阿蘅,我如今和你说起这些旧事,不是为了博人同情,也不是为了自怜自伤。”
赵蘅缓缓点了点头,明白,他是想要让她心中多体谅一下傅玉行的遭遇,不要和他多见怪。
玉止道:“我是想要告诉你,他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老鼠。”
“嗯。”赵蘅垂着头,应下了。“嗯?”才反应过来玉止说了什么。
玉止轻轻笑了,笑里带点从容自若的坏,“他到现在还是这样,一见到老鼠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夜里还要发噩梦。所以,你以后要想整治他,就从暗里下手,别让爹娘看出来就好了。”
玉止……真是个出人意料的男子。
赵蘅这边的伤不着疼痒,傅玉行那边却是七损八伤。
傅老夫人看到儿子那好端端一张脸打成这样,心疼得厉害,手忙脚乱为他察看。小少爷也不知道是不耐烦还是嫌丢脸,在他妈手下挣了几下,药也不敷,甩着脸走了。
老夫人又连忙让薛管家跟过去,一定给他擦药,坐下来,又气恼道:“做长嫂的,怎么能把小叔子打成这样?头都破了!”开口就要把赵蘅叫过来,准备教训一顿。
刘妈妈在旁边劝道:“今天的事情,按我说,本来二少爷也是不对。夫人如果只训诫大少夫人的话,恐怕不太合适。”
傅老夫人知道事情原委,自然也清楚傅玉行并不占理,刘妈妈一劝,按下来,半晌无话。
想了想,毕竟还是心疼儿子脑袋被开了瓢,又道:“为一盘点心打起来的,我也没听过这种事情!之前还说这孩子稳妥——老爷,你说呢?”
傅敬斋倒是从头到尾没说什么,只是沉着脸喝茶,过后,把茶杯放到桌上,说了一句:“明天一早,把大少夫人叫来见我。”
第二天,刘妈妈上门说老爷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