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殊的指尖凉薄如冰,苏棠皱眉,颈受不得凉,轻抖了下。细微的动作,却惹得郁殊回神,他如被灼伤一般飞快收回手,诧异的望着自己的掌心,指尖仍残留着她脖颈的温度。苏棠敛眸沉神,脖颈间的余冰,如被毒蛇缠住一般,阴冷又令人胆寒。马车仍旧未动,车内死寂,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悬于一角的长信灯细微的晃了下,于是满车的光火随之晃动。苏棠心底升起几分不耐:“王爷若无……”“你说,你喜欢他,”郁殊打断了她的话,嗓子低沉沙哑,“喜欢他意气风发、风流放肆,与我不同?”苏棠望着他,凝眉不语。“什么‘意气、风流’,不过就是那张脸,”郁殊将长信灯摘下,伸手探入豁口中,抓出里面的蜡烛,烛光抖了下,鲜红的蜡油滴在他的手背上,他浑然不觉,只将蜡烛放在自己眼前,映着那张脸,“你喜欢那张脸?难道我不好看吗苏棠?”苏棠抬眸诧异望过去,便见那双眼中刻意的妖娆,如同话本里的男狐一般,泛着潋滟妖光。她侧头避开他的视线。“为何不看我?”郁殊凑到她眼前,迫她望着他,“这张脸,不比他好看?还是说……你就喜欢他那张皮?”苏棠看着烛光下他的脸,满眼的陌生,片刻道:“是又如何?”郁殊手里的蜡烛又抖了下,烛泪沿着蜡烛落下,钻入他攥着蜡烛的掌心,烛泪将他的手与蜡烛融为一体。他静了许久,突然道:“棠棠,你可知,在人的头顶割一个‘十’字花,把皮肉挑起来,将丹砂灌进去,便能得到一张完完整整的人……”“郁殊。”苏棠厉声唤他。“……”郁殊住了口,仍望着她,他没在她的眼中看见惧怕,只因她眼里什么都没有,片刻后,他低低笑了出来,“不过一个小小的世子,也值得你这般紧张?他能给你的,本王都能给,他不能给的,本王也能给。”“可若我喜欢的偏不是权势、容色呢?”苏棠平静道,“若我喜欢他额角的疤,我愿接纳他一切不足呢?”郁殊笑僵在唇角,双眸紧缩,喉咙里如被堵住一般。烛火一点点燃烧,蜡油一滴滴落下,火苗已经快要烧到他的虎口。郁殊看着那悦动的火苗,那热将他手背已经凝结的蜡灼的软了些:“额角的疤吗?”他松手,将蜡烛放回去,手微垂,袖刀滑落。他将袖刀塞到苏棠手中,攥着她的手背,掌心仍残留着滑腻的蜡。苏棠有些不明白。郁殊却突然抓着她的手,袖刀锋利的尖直指向自己额角:“比起他那道不知从何而起的无聊的疤,你自己一手打造的残缺,不是更好?”说着,他手下蓦地用力。吹毛断发的刀尖如饿狼嗅到了血肉,顷刻间便见了红。苏棠手一抖,一道血线从他的额角徐徐滑落,烛火下,妖冶得如眼里涂满了媚药。“疯子,”她松手,竭力从郁殊掌心挣脱,袖刀“当”的一声掉在一旁,她声音呢喃,“你就是疯子。”郁殊眯眼笑:“我本就是疯子啊。”苏棠道:“我独独不会喜欢疯子。”“……”郁殊静默了,笑意全消,望了她很久,突然扬声道,“高卫,启程!”……马车徐徐而行。苏棠用力擦着手背上的蜡,以及沾在指尖上的血,不知多久,一听长吁,马车停在了那条熟悉的街巷。苏棠面无表情弯腰起身,便要下马车。手腕却被人攥住。苏棠转头,郁殊正埋头坐在那儿,未曾看她,攥着她手腕的手却未曾放松分毫。她挣扎了下,他的手却如锁链,挣脱不开。苏棠满眼陌生瞧着他头顶发冠上那颗漆黑的玉石,片刻后沉了一口气:“郁殊,你着实没必要这般。”“……”郁殊不语。苏棠停顿了下,平复和心中波澜,声音如劝说般轻道:“你如今只手遮天,根本无需再用一个影子聊以慰藉。以往你不知道太后对你的心思,便在我身上寻求被在意的假象。今夜你该知道了,太后亦是在意你的。群臣面前,她穿着那件衣裳站在你的对面,很是般配。”她缓了缓继续道:“太后与我不同,她性子温婉,待你有恩。你素来不理旁人看法,将我驱逐,你们便可两情相悦,何乐不为?”何乐不为。郁殊怔怔抬眸,不可思议望着她,心中一坠一坠的疼,好一会儿才道:“你当真这么想的?”“是。”“撒谎!”郁殊声音慌乱,只是他自己也不知,是在否认她的话还是……自我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