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仍愣愣望着他,摇摇头,声音稚嫩:“没事。”女童被抱走了,离开时,仍怔怔靠在丫鬟的肩上,望着他。用那样一双眉眼,望着他……正如眼前这双眉眼一样。只是眼前的眉眼,没有了当初的稚气与骄纵,反而眼尾微扬,多了几缕女子娇媚。“你醒了?”女子的声音也比当初,温柔悦耳了很多。“你可是听见我说话?”苏棠伸手,在少年眼前挥了挥。他明明已经睁眼,双眸却定定无神。郁殊猛地回神,全身的痛席卷而来,每一寸肌理,都如被人用刀片剐过一般,不止皮肉,还有筋骨。似乎……就连血在脉络中流淌的细微动静,都能惹来一阵阵剧痛。“不可乱动,你的右手臂以及右腿骨头都折了,”苏棠压了压他身上的被褥,“大夫说,你若能醒来,便是捡回来一条命,有救了。”郁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眼中似有疑惑,却又在看见那双眉眼时清醒:“是你?”嗓音低哑冷清,又带着几分稚气。说完,他神色一怔。这声音如此陌生,却又这般熟悉,就像是……梦中那个少年的声音。可他分明早已不是少年。苏棠也滞住,怔怔看着少年:“你……知道我?”郁殊曾提及过她吗?在无人处,他也曾想起过她?可少年只是蹙眉:“苏……”苏什么呢?“苏棠,”苏棠轻应,随后眯眼笑了笑,“我名唤苏棠。”郁殊的目光,从她的眉眼不觉移动到她的脸庞。是了,他想起来了,这个被他接到后院三年的“影子”。这个曾去皇宫门口,抱住满身是血、遍体鳞伤的他的影子。她竟没和那些下人一起逃跑?只是……她笑起来,便不像那个女人了。那个女人从不会这般笑,从不会笑的如此明媚而不搀阴霾。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好多宝宝来了!感动!想到秦若依,郁殊的神色逐渐冷淡了下来,双眸细微的光芒也逐渐暗沉。如霜打的花儿一般,未等绽放,便已凋零。他不会忘记,为让他交出权势,她不惜用性命相胁迫,逼着他放下一切,甚至搬出了以往的情谊,哪怕……他会因此殒命。他爬上高处,念了那么久的人,一心想让他死,何其讽刺?她若知道他还活着,会如何?欢喜?失落?会遗憾吧。“刚巧你醒了过来,也省的喂药麻烦了。”苏棠的声音传来,她走到床边火炉旁,上方的药汁正泛着热气。将药端下来盛在碗里,顺手在火炉煮上一盆雪水。苏棠端着药碗到床边,舀了一勺便要凑近到少年唇边。郁殊目光漆黑一片,无半丝波动,他只是打量着眼前的药汁良久:“我身上已无任何价值,你也无须装模作样。”稚嫩的嗓音仍嘶哑的厉害。世人皆有所图,她也不会例外。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这般傻,宁愿拖着一个累赘,还是一个极有可能为她招来杀身之祸的累赘。苏棠不解望了他一眼,二人四目相对,她拿着瓷勺的手微抖。这个少年的眼神,太像郁殊了,正如当初他半靠在她膝盖上,这样随意望着她的情形一模一样——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神。不同的是,那时他满目的深邃让人难以捉摸,唯恐被吸入其中,而今却是……铺天盖地的空洞。苏棠轻抿朱唇,稳了稳心神方道:“我不过喂你吃药罢了。”郁殊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紧闭双眸再不看她:“你若也想报复我,趁此刻杀了我更好。”他说得很平静,神色间无半点生机。虽然他不记得,除却将她买回府后,自己与她之间还有何恩怨,但所有人都盼着他死,确是肯定的。苏棠看着他的眉目,沉稳的不似一个少年,沉思片刻,最终将药碗“啪”的一声放在床边的桌上,人也坐在火炉旁,安静烤着冰凉的手。听着身侧的动静,郁殊心底终忍不住冷笑。果真这般,不过是个没什么耐心的蠢女人罢了,如此快的便暴露了目的。什么喂药,也不过只是索他命的借口。此一生,他的这双手沾满鲜血,是以一直为人所弃,他竟觉本该如此。他污浊如厉鬼,便不该妄想凡人垂怜。身侧,有细微的粗布麻衣摩挲的声音传来。苏棠站起身,以手背触了触药碗,已没有了方才的滚烫,她将瓷勺放在一旁,起身悄然走到床边,俯视着床上的少年。郁殊依旧闭着眸,他不记得谁人说过,他像一匹深夜的野兽,总能察觉到周围丁点儿风吹草动,并防备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