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白天熙熙攘攘的小区,回归了静谧安宁。只能听见低低的虫鸣,和偶尔一瞬而过的救护车的声响。玉衡小苑的居民早已习惯,连搬来不久的麦亦芃也没受影响,靠着半支起的床头,沉沉睡了过去。
廖小月给麦亦芃掖好被子,又仔细检查了下呼叫器的指示灯,并轻轻把呼叫器放在了右边的床头柜上。床头柜早已清空,只孤零零的放着个呼叫器,以确保有需要时,麦亦芃能以最快的速度够到。
做完这一切,廖小月带上了主卧的房门,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次卧。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客厅、主卧、次卧都朝南,在十多年前修建时,也是当时最时尚前卫的户型设计。可惜时代变迁,最好的户型早从曾经朝南的竖厅变成了大横厅。但仍旧令廖小月心生羡慕。
推开落地窗,走到了小阳台上。小阳台放着个陈旧的户外藤椅,还有台崭新的洗衣机。很明显,洗衣机是买房之后临时换新的,别说洗衣机柜,连个罩子都没有。
刚搬进来的廖小月忍不住笑了笑,这套房没有生活阳台,带洗衣功能的次卧倒是个合适的保姆间。
阳台外树影婆娑,清风拂过,树冠沙沙作响。抬头望向深蓝色的夜空,光污染下,只有零星几个星星在闪烁,与乡间气势恢宏的璀璨银河不可同日而语。
不知谁家的老式座钟咚咚响起,在廖小月的耳边隐隐约约的敲了十下。享受着夜风的廖小月回神,不自觉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憋出了两眼泪花。
转身关窗落锁,去房间对面的客卫快速洗了澡,重新回房。再次感叹麦亦芃的房子户型确实挑得好,别看只有三房,但各方面着实合理便捷,只是装修陈旧了点罢了。
不像蔡家,看着四房挺大,然而客厅坐在正中,把厨房客卫大卧室分在了北边,主卧和两个次卧分在了南边。每次廖小月上厕所,都得经过蔡逢生夫妻的大卧室。路程远不说,那俩五十多岁的也不像年轻人讲究,经常不关门,来回几趟尴尬得死。
女主人罗润妹还有失眠的毛病,半夜别人多上两次厕所,她能一宿睁眼到天明。睡不好的人脾气自然难好,加上她血压高,等闲没人敢气她,弄得她性格越来越难相处。真是不知平添了多少事端。
廖小月换上睡衣,躺在床上,长长的吁了口气。今天一天跟打仗一样,真不比蔡业崧犯病住院时轻松。但蔡业崧是老人,他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工作难度必然越来越大。而麦亦芃是年轻人突逢意外,如他自己所言,顶多两个月,他家也就最多留个搞卫生做饭的了。
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廖小月如此安慰着自己。
可翻个身,腰椎上的疼痛又如跗骨之蛆般的缠了上来,让她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保姆的工资是高,可这腰疼的职业病恐怕是摆不脱了。
其实宛如打仗的,又何止今天呢?这个月她简直没一天安生的。跟蔡家闹翻她不后悔,不提罗润妹的发疯和蔡业崧父子表面和气实则防备的复杂情况,只一个太子蔡立林她就想绕着走。
那货实在是……怎么形容呢?油腻!对!电视上说的油腻!城里十六七岁的单纯小姑娘,可能会慑于他的学霸光环和亮眼家世被他哄骗。可乡下来的见过无数毁三观八卦的廖小月,是真的烦透了那不省心的玩意儿。
尤其是,脱离蔡家后遭遇的种种,她更想打死给她捣乱的蔡立林了。
廖小月知道外面的世界对女孩子而言很危险,但她确实万万没想到,会危险到那个地步。遭遇流氓黄凯峰后,她在心里反复复盘,竟然完全想不到任何一个规避的方法。
因为,廖小月绝望的发现,在很多男人眼里,一个女人,只要她没有主,那她就是大家的,谁抢了算谁的。以前她在长洲分院安安生生混了五年,正是因为她身上有蔡家的烙印。老得掉渣的病人蔡业崧护不住她,可有着男主人身份的蔡业崧可以。
廖小月对此现状,心里有一万句不满,嘴里有一百万句脏话想骂。然而,她打不过流氓是客观且残酷的事实。这让廖小月憋屈得要炸了!
可她再怎么憋屈,凭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保姆,根本没办法改变哪怕一点点现实。
“我愿为灯塔,照亮天下所有招娣的路。”
有一句话,蓦地在脑海中浮起。廖小月搭在被子上的手紧了紧,一个招娣,一家公司的董事长……
廖小月完全不知道招娣前辈的公司有多大,但有一簇小火苗,悄悄的在她心里落下,闪现出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光芒。
我能做到么?廖小月问自己。
如果我做不到董事长,那我能摆脱这天生被视为奴婢和玩物的命运么?
隔壁长洲分院的救护车呼啸而过,在寂静的夜里,能清晰的分辨出在多普勒效应下那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的声响。那声音尖锐刺耳的轻易划破了夜空,就像……就像……郑招娣董事长的那一句话。
麦亦芃复述的时候,声音那么碎、那么小……可听在廖小月耳里,比几十台救护车齐齐轰鸣时还要大声、还要震撼。
廖小月闭眼,隐藏掉眼里的无用的泪。心里暗自发狠,我不信命!我不信我出身农村,就只配做一辈子保姆;我不信我没机会读书,就只配在底层的泥地里挣扎!
至少,高处的男人们,哪怕傲慢如蔡业崧父子,哪怕油腻如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蔡立林太子,他们没有一个,会像她养父那样压榨得敲骨吸髓;也没有一个像流氓黄凯峰一样强迫得理直气壮;更没有一个,像医院看护工头刘国元一样对散工勒索的那么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