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吓,云露华顿时不敢再动。凡事总要分个轻重缓急,她再讨厌陆渊,也不能赔上叫自己跛脚的风险,勾践堂堂越王还都曾在吴国马厩里卧薪尝胆三年,这说明什么,说明人要爱惜自己,不能为了置一时之气,什么都不管不顾。更何况被陆渊按脚,总好过睡马厩吃苦胆吧。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个白胡子老郎中在给自己治脚,她在心里喃喃这样念着,可一抬头,看见那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俊俏脸庞,总觉得和往日大不相同。分明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唇鼻,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了呢。那清冷如水的月色打照下来,湿了幽径晚花,她才恍然想起一句: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可惜眼前人不是鸾佩仙子,是她打小讨厌长大,又阴差阳错嫁与他十年为妾的人。她止住了他的手,“好了好了,我不痛了,你别按了。”刚想自己站起来,又一个趔趄,直直往旁边倒。陆渊眼疾手快扶住她,云露华懊恼看着自己的伤脚,“恐怕一日两日好不了了。”陆渊提起她的鞋袜,擎住人臂打抱起来,“你先别想着什么时候能好,叫个郎中来开药才是正经事。”这儿离庄外还有好大一截路,她屏气凝神待在他怀里,大气都不敢出,拐过角门见两个侍卫匆匆抬了一卷被褥出去,那被褥里两支蝴蝶金簪探了头,是那位黄小姐。云露华不忍看,“那黄小姐其实根本不是失足坠楼。”陆渊轻轻点头,“我知道,曹必酉下手一向狠辣。”何止狠辣,这样一个正值年华,娇花似的姑娘,他眨眼间就能生生折下性命,还是以如此凄惨的方式,简直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云露华话里了点悲天悯人的意味,“他难道没有家室儿女吗,照他这个年纪,若有女儿,也该和黄小姐一般大。”陆渊道:“曹必酉今年四十有六,一生未娶妻生子,从他手里过的人命何其多,什么姑娘小姐,在他看来,不过是跟路边野花一样,随手攀折罢了。”一个专杀人命的刽子手,也活该不娶妻生子,如他那样的人,仇家何其多,真生了孩子,反倒是平白牵累了。阿弟在他手下当差这么多年,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见识过曹必酉后,云露华更加坚定了往后要让阿弟离开都官司那个鬼地方的想法。只是翻案一事迟迟没有进展,前几日差人给他送名册时想见上一面,阿弟都没抽出空来,这样一日日捱下去总不见头。想到康宁白日里的话,云露华若有若无的去探陆渊,“祁王殿下今日从康宁那儿问我安了。”她和祁王向来没什么交情,从前见过也只是点头而过,如今一个天一个地,更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搭话寻事,能问云露华,也不是问她这个人,要么是因着陆渊,要么就是因着云家。她和陆渊那点事有什么可问的,能让祁王开口的,也只有云家。可云家早就没了,他这回突然问起云露华来,想必也不是什么心血来潮,准是有什么事。“你们,是不是也在查舞弊案?”你们当然指的就是祁王和他,在她眼里,祁王知道和陆渊知道没什么差别,一条船上的人,做什么也都是提前商量好的。陆渊没什么神情变化,一语戳穿了人的小心思,“你到底想知道,放开了说,我会告诉你的。”她心底里其实没把陆渊当成和自己是一路人,按照历朝历代的两王争储来看,其中必有一方要败,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那就是寇了,别看瑞王祁王都是一条血脉,牵扯上权利相争,先太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要是祁王胜了也罢,可若是败了,陆渊就要跟着头一个倒霉。她没想过掺和这两位的争斗中,问过阿弟,他也没这个意思,姐弟俩就是想把冤案翻了,为云家正名。如今祁王想将手伸到舞弊案里来,对她们姐弟俩也算得上是件好事,但换个想法,祁王终究和她们不是一条路,为云家翻案也是出于打压瑞王,同路不同心,为防以后出事,云露华自然设了层防。但她没想到陆渊却是一副坦荡荡,尤其是那句‘我会告诉你’,听着不像虚话。云露华还是有些不敢信,“你真愿意同我说?”陆渊更是肃着脸,俨然是君子风度的模样,“有何不能说,你只管问就是了。”先甭管这话真假,他愿意说,云露华自然乐得问,“你们手上可有当年舞弊案是瑞王所为的证据?”陆渊说有,“燕过且留痕,怎么会没有证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