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顿时瘫软在地,双目无神。说罢,季琛便朝着街道尽头走去,白琦自然跟上。汤潜对着方丈咧嘴一笑,一张黑脸上写满不怀好意,他叫了自己的人马将皇觉寺团团围住,不允许任何人出入,道:“方丈,秦大人从宫里赶过来可只需要一个时辰,对账也用不了多久,你可得抓紧,若是迟了——”汤潜的话还没说完,方丈顿时从地上爬起来,拼命朝着皇觉寺内、库房的位置跑去。季琛一眼扫过去,从人群中将之前的路人点了出来,然后让其他百姓起来。路人满头冷汗,口齿不清,“小人,小人姓李,陛下唤小人李大就可。”要死了,早知道大胆一次仗义执言就会撞上皇帝,李大保证这辈子他都会小心谨慎,绝不轻易开口说话。悄悄瞧了一眼季琛身后的带刀侍卫,李大额头上的汗更多了,刚刚他还说了他们这一代要遗臭万年来着,皇帝会不会让人杀了他?季琛自然看出了他们的不安,干脆让人搬来了板凳,让李大坐下,“其实你说得对,还挺有道理。”啊?李大傻了。“发现了问题,便要说出来,”季琛温和的表情格外容易获得他人信任,“像皇觉寺那般不能解决问题,还反要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才是问题深重,需要反思。”想想倒霉的末帝,哪怕到最后也没完全搞清楚,到底他是怎么亡国的,为什么百姓对他如此痛恨。季琛如今不介意主角谋反,也不介意改朝换代,但怎么输,输给谁,这才是问题。国库败在皇觉寺那样的地方,实在是太过丢人。李大忍不住点头,想开口又将自己的话憋了回去,就怕哪一句话不对,然后掉了脑袋。白琦解释道:“其实先帝这一月逝世,太子也是近日去世,陛下昨日才登基,对外面这些事情不太了解,这些皇觉寺的东西也和陛下无关。”李大恍然,暗暗放松几分。“那不如,你给我们随便讲一讲?”季琛问道。李大发觉,面前的皇帝似乎极有耐心,就连他身侧的那只鸽子,都敢大胆蹭一蹭皇帝的掌心,皇帝也时不时安抚摸它一把。李大感觉皇帝似乎也没那么恐怖,犹豫着开口,“那,那我随便说几句?”季琛微笑,示意他继续。散去的百姓又悄悄聚拢了过来,偷偷打量季琛。见那两个侍卫不阻拦,一群人不知不觉靠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好年轻的皇帝!皇帝还和李大在说话,居然没有叫人砍了他。”“皇帝好像也没那么坏,哇,居然还给了李大赏赐。”“不过皇帝长得还挺好看的,那身衣服估计也很贵。”“他身边那个青衣的也好看。”“这两人站在一起,看着还挺般配。”白琦的嘴角微微一翘。嘈嘈杂杂的交流瞬间停息,离得最近的那人悄悄看了一眼侍卫,见他没过来,这才用力扬手,给了最后开口的人后脑勺一巴掌,“瞎说些什么呢,还不快收声,你这是不要命了!”万一皇帝听到这句话改了主意,一怒之下把他们砍了呢?侍卫木着脸站岗,嘴角忍不住抽搐。他其实很想说,他们这些侍卫为了防备有人刺杀皇帝,都经过了一系列训练,听力都不差,甚至他在其中算是翘楚。比如说,他现在就能将这些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一道细小的声音传来:“别说了,先帝当年不是还把国库拿去修佛像?皇帝可是先帝的亲儿子,谁知道他以后会怎样?”众人皆沉默。白琦脸色一冷,没有说话。一刻钟后,眼见着季琛等人的马车离开,李大才大笑出声,颇有些扬眉吐气,“哈哈哈!陛下赏赐了我一对小银鱼。他还夸我勇于发言,京都就应当多一些像我这样的人。陛下还说了,既然要讨论时政,以后干脆给圈个地方,大家一起讨论,一个人说话也没意思。”从天子手里传下的东西,上面指不定还沾了龙气,李大顿时决定把这对银鱼好好收好,当作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去。大部分人一窝蜂挤上去,“让我们也瞧几眼。”也有极少部分人在一边沉思,皇帝的意思,是允许他们开口说这些事情?不再像过去那样禁止谈及朝政?马车上,白琦还有些余怒未歇。季琛有些好奇,拨弄着他的指尖,“你在气什么?”“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既然被问起,白琦干脆一把抓住季琛的手,颇有些恼意,“这分明是先帝的错,百姓却将责任怪罪在你身上。”手心里的温热让季琛一呆,一股茫然直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