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悬恍恍惚惚地走了,看到商清尧也顾不上面前人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张口就问:“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招人讨厌吗?”他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得到的待遇和一个普通农妇天差地别。商清尧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看着谢棠如的方向笑了下,神情莫名溢着点温柔:“回宫。”他转身的时候,谢棠如刚好问完农妇一个问题,抬眼视线穿过潮水般的人群,从商清尧的背影划过,毫不留恋。他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睛,继续询问老妇人多年前女儿失踪的情况。盘问完之后,他的神情有些凝重,“你先回去吧,三天之后再来这里,我告诉你你女儿的下落。”老妇人听完当即就要给谢棠如下跪磕头,被拦住之后她又千恩万谢,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李梦书略有些担忧地看向他:“失踪了十几年,恐怕那位婆婆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谢棠如轻声说:“她女儿失踪的那段时间,各地都在搜罗姿色上好的女子献给先帝充盈后宫。”他刚刚问过,那老妇人的女儿是个颇为漂亮的姑娘。李梦书:“那些女子……”“先帝即使荒唐,也无法同时玩弄那么多女子。但是他当时沉迷炼丹之术,认为要以处子的血肉入丹。”谢棠如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那段时日帝京死了很多平民女子。”先帝到底还要两分颜面,没有直接下令要让百姓献出自己的女儿,却暗地里派人抓捕了不少良家女子,用以入药。那段时间在家中平白无故失踪的良家子不知凡几,去京兆尹处报案却也只能不了了之,毫无办法。最后是几个大臣死谏才逼得先帝终于收手,但是那一天,御书房内死了三位言官,剩下几位臣子也在之后短短半年内被发落流放偏远之地,客死异乡。——但是这些旧事都掩盖在先帝荒唐好色几句轻飘飘的话中,被人遗忘,无人提起。……谢棠如轻描淡写,但是李梦书却没有办法漫不经心地听过去。这几句话足以让他在心中勾勒出一个血淋淋的残忍事实李梦书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但是让他更加难以接受的是谢棠如接下来的话。“以处子血肉入药是李徽献上的办法。先帝龙心大悦,提拔他一个小小的七品翰林编修一跃成为吏部侍郎,没两年吏部尚书乞骸骨归乡,李徽就顺理成章当上了吏部尚书。”听到这里,李梦书面色顿时煞白,摇摇欲坠。后面的事情不用谢棠如说,他都已经知道——吏部尚书能力平平,但是惯会钻营,献出买卖官爵的办法为先帝捞了一笔钱,用来修建行宫。后来先帝崩逝,新帝即位,李徽做过的事情被暴露出来,新帝大怒,朝野上下数百人受到株连,李家也元气大伤。若不是他今天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他会来谢棠如这里,李梦书都要以为那个老妇人、谢棠如说出来的这番话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传到他耳中。——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的堂叔父,他们李家因为一己之私害得不知道多少骨肉分离。李梦书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他怔怔站在原地。谢棠如没有去安慰他,只是说:“我现在要去刑部一趟,查找先帝年间以血肉入丹而死的那些女子的卷宗。”李梦书抬起眼睛,眼底发红,声音微哑:“我和你一起去。”汝心金石坚05结果不出谢棠如所料。老妇人的女儿,小名唤作宛宛的姑娘,确实死在以血肉入丹药的荒唐行径之下。李梦书握着卷宗,唇瓣动了动,喉咙干涩,几乎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那个姑娘,原本只是在采桑的路上被李徽偶然看到,得天独厚的相貌配上贫苦的出身反而成了错。她被李徽强掳,本想献给先帝,但是先帝后宫中美人如云,宛宛也不是其中平庸的一个。李徽见皇帝沉迷丹道,就想出一计,杀了宛宛,取她的血肉融入丹药之中,献给皇帝。待皇帝赞赏他之后,李徽才合盘托出——此药必须以美人的血肉入药。李徽怎么说服先帝服用这些丹药的暂未可知,但宗卷里一言一语都无一不表露出李徽——才是罪魁祸首。李梦书闭上眼睛,水光从眼睫间溢出,濡湿衣领。他大可以给自己找借口:那些都是李徽干的事,他不知道,和他也没有关系。但是他不能否认,正是因为有李徽在朝中的地位,李家才没有像多数士族一样辉煌两三代之后便没落衰败。他身为李氏当然子弟,享受了李徽带来的荫蔽,也不得不承认李氏的荣光踩着黎民百姓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