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清尧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视线扫过下方,除了跟随他的几个将领,剩下的要么是大皇子的细作,要么是三皇子的手下,再不然就是虞州刺史手底下尸位素餐的家伙。最后他将视线落在虞州刺史身上,眼神似笑非笑。虞州刺史被他目光瞥得脊背发凉,但还是硬着头皮命人把那位绝世美人带上来——实在是他不得不这么做,毕竟他小命还捏在那个漂亮的罗刹手里。如若不按她的吩咐去做,他恐怕就要毒发穿肠烂肚身亡了。反正端王殿下也命令他伺机杀了成王,如果那个罗刹能成功,那么也算是他完成任务了。如果不成功,成王殿下追问,也和他没有关系——反正他是胁迫的。虞州刺史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满心欢喜朝外面张望,见两个粉衣婢女提灯引路,一袭石榴红长裙的高挑美人缓缓而来,引得在场人呼吸一窒。确实是举世罕见的美貌。连商清尧也不由得握紧了酒杯,泄露出几分情绪。但这并不是为来人的美貌所震撼,而是惊讶于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帝京里的故人。前不久他不辞而别的魏国公世子谢棠如。尽管容貌稍有变化,但是商清尧不会认错。魏国公世子的气质独一无二,举世没有人可以模仿得一模一样。可是谢棠如现在应该在白云观还愿,而不是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明月台,在这场不怀好意的鸿门宴上。商清尧沉声:“过来。”谢棠如走了过去,他倒没有一眼认出商清尧来,一来商清尧与在帝京时的相貌已经大不相同,而且刻意收敛的气势此刻也无需再隐藏,与魏国公府内那个“姚尚”区别太大。何况谢棠如也从未将这两个人想到一起去。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们身上。不少人都暗想,果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瞧瞧这样的美貌,连成王都会为之心动。不过成王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性格,有些人不免心中为这美人可惜。才子佳人,才是一段佳话。但是成王从不是风流才子,而是他们这些文官惧怕又不屑与之为伍的武夫之流——虽然成王也看不上这些酒囊饭袋。但谢棠如和商清尧眼底心中都没有什么“才子佳人”的想法,满堂华彩、灯影摇曳之间,他们仿佛只能在对方眼中看到彼此。谢棠如半弯起眼眸,估算了下现在就动手杀掉成王的成功性,计算一番后暂且遗憾放弃,安静地坐在成王身侧。雪白修长的脖颈在幽微烛火下光彩莹莹,犹如玉质;他鸦羽似的眼睫根根分明,藏住一对漆黑瞳仁,细看之下五官五一不是上天精雕细琢。商清尧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细看他,微愣后不由自主挪开了视线。声调被刻意放软,如江南水乡小调,拨动心弦。“成王殿下。”以最柔软的语调念着这个称呼,谢棠如心底觉得好笑,成王成王,这么一个封号,他不成王谁成王?商清尧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明灭不定,忽然掷下酒杯起身,不待众人反应打横将谢棠如抱起,径直朝外走去,扬声说:“使君所赠美人甚合我心意,良宵苦短,本王先一步告辞。”所有人都露出理解的笑意,哄笑一堂,无人劝商清尧再多留。虞州刺史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可总算送走那尊罗刹了。谢棠如将半张脸埋在商清尧胸前,手心暗自攥紧,极力克制住自己心中涌起的杀意。……如果成王当真敢在他身上实践什么“良宵苦短”,他一定会让成王明白何止良宵,命也可以短得很。感受到怀中的身体绷得紧直僵硬,商清尧心底微叹了口气。虞州刺史四处搜罗美人,谢棠如生的好看,又不是虞州本地人,或许被那些不认识他身份又献上谄媚的人当成了普通人,抢了过来。只是不知道怎么将他错认成了女子……商清尧思绪微微飞出去,片刻后才回神,低声安抚怀中的青年:“别害怕,我不动你。”想到这人在帝京里千娇百宠长大,身份尊贵,没有受过什么磨难,如今却沦落至此。商清尧心中不由得柔软几分。怀中人在他这句话之后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商清尧却有些晃神,已经是夏日,谢棠如的发梢上却有淡淡海棠香,仿佛还卷着春末的微风。他定了定神,将人搂得更紧些。至下榻处,彻底隔绝窥伺的目光后,商清尧才要把人放下。谢棠如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着他,忽而歪了歪头,恶劣的心思顿起,双手环住他脖颈,脸贴在他颈窝处,似乎是极为亲密依赖。——若是商清尧像他两个哥哥一样,谢棠如肯定不会如此,甚至多看一眼都嫌脏眼睛。但既然成王殿下是个正人君子,谢棠如就免不了起戏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