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英却苦笑着来请姑娘,“女冠得罪了,跟奴才来吧。”星落万没料到喜滋滋地进了宫,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这便万分沮丧地随着阮英去了紫辰殿。皇帝不知去向,阮英叹了一气,领星落到了陛下的书案前,叫人奉上纸笔,服侍着星落坐下。“您且担待些——陛下去理政事去了,您将就着抄写,意思意思差不多得了……”星落惦记着把那些衣物珠玉带回家,这一时坐下了,极不情愿地蘸了些墨汁,撑住了腮,发起呆来。阮英去侍奉陛下了,整间紫辰殿只剩下她同隐在暗处静默的宫娥,背后是通天接地的江山如画图,春乏袭来,星落昨夜想世仙的事想多了,睡觉便不安稳,这会儿困顿的睁不开眼,这便将那杆天子万年笔一歪,枕着手肘便睡了。再醒来,外头有滴答雨声,窗外烟水气氤氲,不过睡了一时,竟下雨了,星落登时便有恍如隔世之感,托腮凝住了窗外。皇帝一进殿,便看到雨后小窗下,小姑娘咬着笔杆子,歪头托腮望着窗外,净白的面颊上,几道墨痕实在醒目,再看桌案的纸上,空白一片,只字都无。皇帝想起午后那一场无意的触碰,只觉臂膀上都起了细细的栗,他静默近前,维持着一贯的深稳清冷。“抄的经呢?”星落心一惊,拧着眉头慢慢儿转过了头,委屈巴巴地望住了陛下,唇边还挂了一道长长的墨痕,那抹乌色直连到了脸颊。“不想抄。”皇帝万没料到她这般作答,眸色愈冷。“为何?”午觉没睡好的起床气在星落的眉宇间蹙起,她眼泪汪汪,湿漉漉地眼睛望住了眼前人,声音哽咽。“我懒……”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好似迷途乱闯的幼鹿,一霎便撞进了皇帝的心,使他浑身过电一般,为之心悸。有那么一刻,皇帝的心像蓄满了水的云,心一动,便要下雨了。常清静经(中)雨色由窗外照进来,清冽湿润的雨气在室中氤氲,皇帝迎着窗站着,脸庞白的似雪,可耳朵尖那一处却似聚了血,有着醒目的红。作茧自缚的感觉突如其来,皇帝忽然有些后悔,午间他反复强调自己是她的师尊,警告她如若对自己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是会遭天谴的。目下看来,最先遭天谴的,应该是他——师父怼徒儿动了心思,那才是最该被唾弃的吧。皇帝忽得有些悲哀,活了二十一年,好像从没有这样的感觉他生性便很孤高,甫一落地便为储君,旁人不敢接近他,他也不乐意去接近旁人,先帝爱重,群臣拥护,冲龄御极的他只需做事无需在意任何人——他的心里只需有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那便够了。那双稚若幼鹿的眼睛望着他,令皇帝避无可避,该说些什么呢,他束手无策,面对这样的小赖皮该当如何应对呢?好在一声显著的咕咚声解救了他,皇帝循声望去,小徒弟耷拉着眼角向上看他,犹豫着开口,“徒儿饿了。师尊。”皇帝听了面上一热,方才那股不自然冲散开去,是啊不管旁的,他是她的师尊,岂能叫她拿捏了去?他嗯了一声,将方才的事揭过。“清静经且放一时,进了膳再抄。”星落在桌案前趴着睡得很不好,仔细一想,早膳同午膳一口没进,这会儿胸口便十足烦闷,撑着桌案站起身,眼前便是一黑,接着便通体生寒,一下子跌回椅中。皇帝心口发紧,见她这幅情状,疾步过去,俯身看过去,只见她面色煞白,光洁的额上生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皇帝不敢动她,这便高声唤阮英:“去宣太医。”椅子太硬,皇帝蹙眉,叫几位宫娥来,将星落抬上了床榻,又见她似乎冷极,又扯了条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这般一折腾,星落却还是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皇帝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轻声唤了一句太甜女冠,见她不应,又唤了一句黎星落,眼前人紧闭双眸不发一言,倒不是像是昏过去的情状,皇帝眉头蹙起,再唤了一声国师。星落方才那一下晕眩过去,胸口烦闷几欲呕吐,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陛下唤她的名字,声音一下一下地传入脑中,由模糊转清晰,星落缓缓睁开眼睛,语带疲惫:“师尊,您这般唤我什么事?”皇帝见她醒转,登时便放下心来,手心微凉,竟是一手的汗。“无事,只是想听听叫哪一个顺口一些。”领着太医小跑着进来的阮英乍听得这一句话,简直要绝倒:陛下啊陛下,您怎么连句关心的话都不会说。星落此时有些手脚发软,见太医来了,乖乖地伸出了手,任太医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