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修了四年,甫一入京,父母亲长爱重,从不苛责,未曾想进了宫,却要独自面对风雨。在树下也不知呆了多久,青团儿困的直打呵欠,倚在自家姑娘的肩头迷糊了一时,再一睁眼时,却瞧见薄雾里渐渐走过来一人,高大如山的身影肩披清冷月,脚踩轻烟,因瞧不清眉眼,竟像是天降神祇。青团儿瞧着来人,喃喃道:“姑娘,有神仙……”星落却仔细瞧了,旋即站起身来,笑眼弯弯:“是辜家哥哥。”来人由薄雾里显出了眉眼,清雅澹宁。他穿亲军卫制衣,挺拔俊秀,听到那一声清甜的辜家哥哥之后,唇畔便显出一线清浅的笑。星落把青团儿的手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仰头问起他来。“好巧。这么晚了,哥哥是例行巡查?”小姑娘眼睛里有星子,亮亮晶晶的,辜连星嗯了一声,心里却油然而生了一个念头:不巧,特特入宫都只做偶遇。这样的念头令他心神一震,微微垂眸,将手里的一个纸袋递给了星落。“缎子街的蜜汁莲藕。”星落呀了一声,连忙接了过来,双眼冒光:“辜家哥哥,这是你的夜宵吧,我吃了你吃什么呀?”他不爱甜食,原就是特特买给她的,只是辜连星天生不露锋芒,话少内敛,寻了树下一处干净石阶坐下,望住了她。“不碍的。”大约是真的饿了,青团儿将糯米莲藕取了出来,星落便去拈了一片,仰着头放进了口中,吃的急了,唇边还沾了一道浅浅的糖汁。“辜家哥哥,我这会儿在罚站呢,你在这不会被我连累吧?”小姑娘话语清甜,莲藕片吃了一片又一片,样子十分可爱。有一丝的歉意自辜连星的眸中划过,他摇摇头,叫她安心。“此时已是亥末,宫中唯有巡防走动,你不必担心。”星落安了心,又拈了一片莲藕吃,仰头送去口中的那一霎瞥见了辜连星的眼神,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般失礼,哥哥要笑话了。”奇怪,她打从第一面见他,就从没有装过清冷仙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十分的恣意。辜连星唇边漾了一丝笑,叫她吃慢些,“……有些凉了,小心噎着。”星落嗯了一声,口又是几片下肚,饥饿感便没了,她伸手向青团儿讨要手帕,青团儿腮帮鼓鼓,像只松鼠般的愕着双眼:“方才给您擦台阶,用掉了……”星落腮边还挂着一道蜜汁,伸出手指敲了敲青团儿的脑袋,刚回过头,一方洁净的帕子便递在了她的眼前。辜家哥哥心好细呀,星落伸手接过了帕子,先把蜜汁给擦了,那帕子上便多了些粉红的印记,星落有些不好意思,纠结道:“一时回去了,给你洗干净送还。”辜连星说不急,见她填饱了肚子,这便问起罚站的事来。“……可曾冲撞了太后娘娘?”星落茫然地摇摇头,回想了一下晚间同太后娘娘的狭路相逢,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千秋节时,太后娘娘还叫身边的小公公救我下司星台来着,今晚却有些严肃了。罢了,总归是我不对,一更了还在宫里乱窜。”有一线晚风吹动了小姑娘的眼睫,她便半垂了眼眸,唇微微翘起,委委屈屈的样子,使她愈发的孩子气。辜连星静静地听她说话。今晨的心悸使他午间便下了值,回了文安侯府,休息到了晚间,正撞上母亲从宫中回来,拉着他又抹了一回眼泪,到末了,告诉他,已将辜连星的隐疾向太后娘娘和盘托出,辜连星心下立时便觉得不妥,才连夜进了宫。太娘娘同自家娘亲一奶同胞,最是亲厚不过,辜连星身为太娘娘至亲的外甥,自小便受到了太娘娘的宠爱,这一回太后既知晓了这等事,一定会心生不快。果不其然,一进宫便知晓了星落被罚一事。他沉默。这件事是个死结,除非他药石可医,寿命回天。亦或是……他望向了眼前的小姑娘,月色洒向她,为她勾勒了一圈溶溶的银边儿,像是雪玉做成的肌骨。她的母亲曾邀约自家母亲出游,像是有心结亲的意思。这样的推测令他心跳不已。夜太深了,周遭寂静如井,他本讷言,想了许久才温声道:“听闻姑娘要在宫中住上七日,这七日里好生伴着太皇太后娘娘便是,不必理会风风雨雨。”星落何等的聪明,知晓他是在为自己好,这便乖巧应了一声,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认真地说:“哥哥叫我糖墩儿就好,七日后是我祖父的寿宴,我是一定要回去的,这几日就好好地陪太皇太后娘娘修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