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不乏有小道消息持有者,插了一句嘴。“倒也没猜错,听闻这女仙从前是国公爷家里头的娇姑娘,生下来就定下要去宫里做娘娘的,后来不晓得为何去了仙山,这般看来,倒像是特意送去仙山镀个金,将来好母仪天下。”也有人十分不屑,“那娇娇姑娘我也曾听说过,很有娇纵的名声,母仪天下的话到底差点儿意思。”可惜这样的话很快就被人声所淹没,百姓们再多的议论和猜测都不过是大海一叶,待那礼乐轻奏,至清至纯的声音念诵起《东岳大帝宝诰》《宝训》时,东岳山已然寂静一片,天地间唯有那一把清澈如水的嗓音回旋。天贶殿仙乐轻入云端,殿前的香火繁茂,那飘渺的烟却聚了众,直将这清明的世界染上了一层朦朦的雾。云头降了下来,正对着东岳观正殿天贶殿的那一幢琼楼便显得有些冷清。那至高之处的殿外廊下,鎏金椅上闲坐了一人,孤意在眉,寒凉在眼,不近人情的疏离感使他更像是世外人。皇帝觉得那小骗子实在是狗胆包天。方才不叫她穿自己那件天水碧的道袍,这会儿竟换了一身不知从哪儿来的明黄忏衣,当真是不知所谓。皇帝半垂眼眉,视线便落在了自己身上这件明黄龙袍,一霎就被刺了眼。他很想即刻就给她定一个谋逆之罪,可惜他自己个儿从前也在老君山上修过半月的道法,比谁都清楚道袍的等级,这等黄色忏衣可是上古明君都允许穿着的颜色,他一向以明君的标准要求自己,又怎可胡乱发难?只是这样的巧合令他坐立难安,偏偏身后还跟着一帮子臣工,尤其那个石岚清,恐怕一直在盯着自己。皇帝站起身,往那阑干前站下,望着那万人之上端坐诵经的小骗子,遥遥的只能看见她小小的面庞,白的像雪。世人瞧你像菩萨,我却知晓你私底下有多恨嫁。皇帝冷哼一声,突然很想撕下她的真面目,不过略一抬眸,便打定了主意,往那台阶而去。星落如芒在背,顶着万万人的眼光,在殿前背了一整篇宝诰、宝训,直将最后那一句“谛听吾言,神明鉴服”背完,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便是那东岳观观主玄妙真人祝祷,星落松了一口气,在身侧小道童的引领下,暂往殿中休憩。青团儿在殿中正坐着,手里捧了一盏热汤,一屉糖包子,见自家姑娘来了,忙将手中物事放下来,迎了过来。“姑娘,大爷来过了,送了一碗糊辣汤,一屉糖包子,正儿八经是玉皇沟那一家熬的,还有这糖包子,红豆沙馅,最是您爱吃的。”星落腹中早就空空,这一会儿人都在殿前,也无人管她,她自觉她的任务已完成,这便寻到那抱柱旁坐下,悄悄捧了一个糖包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青团儿便同她说起话来,“大爷说,他在山门前候着,这边诵完经,就接您回家。”一个糖包子下肚,星落的唇边还沾了些红豆沙,任青团儿给她拿手帕轻轻拭,星落点着头应她,“这么好的天,他不去练武场拿大鼎却来接我,一定是娘亲逼他来的,可怜的哥哥啊,谁叫他没我讨人喜欢呢?”两个小姑娘正吃着,便听一旁有小道童清清亮亮的嗓音响起来。“……玄妙真人正要烧黄表筒,要上表诸圣、昭告天下,请问您的道号为何?”他笑,模样有些青涩,“只知道您是老君山北辰星君座下弟子,竟不知您的道号,真人也觉得对您十分地不敬。”星落闻言如雷轰顶,一口糖包子就噎在了喉咙口,直把自己噎了个捶胸顿足,青团儿忙上前为姑娘抚背,又拿水给姑娘饮,好一时星落才缓过来气,直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不敬。小道没有道号。”她正自说着话,却见一旁另有一位小道童举着一帖跑过来,递在小道童的手中,道,“师尊叫我去拿的拜帖,其上便有姑娘的道号。”星落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又要背过气去,连忙去接那道童手里的帖子,哪知身侧现出了一只骨节青白如玉的手,直将这拜帖拿走。诸人都看过去,星落满脑子都是自己道号太过丢脸,万万不能给旁人看到的念头,一个转身便伸手去抢,那人却一手背后,澹宁地站在原地,一手将那拜帖举着,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星落伸着手跳起来去够他手里的拜帖,跳到一半看清了这人是谁,惊恐地落了地垂下了手。那一双清澹的双眸下,原该是睥睨万物的清冷寒冽眼光,此时却带了几分的似笑非笑,令星落头皮发麻。饶是星落再不服气,这一刻都得停了下来,皱着小眉头扬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