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路人高声嚷着:“这婆子要将这娃娃扔进永定河,实在歹毒,也不知是哪里拐来的。”星落心里一惊,已然凑了上去。那婆子见人围的越来越多,一时难堪,哀告起来:“不瞒诸位,这女娃娃不满百日,是老婆子的亲孙女,因着患了重病家中救治不起,才一时糊涂要丢去河里,大家且饶过一回……”星落最是痛恨这等事,拨开人群上前,站在她眼前质问:“若当真有重病,法子有许多,便是放进城西的婴儿塔,都能给她一条活路,为何偏要扔进水中。”那婆子见星落脸嫩,直接戳穿了她的谎话,这便气恼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星落的双眸,低着声儿咒骂:“是了,我那儿媳不争气,生了三个赔钱货,老婆子淹死一个是一个!”星落气急,一伸手将那娃娃夺过来,往身旁面善的姑娘手里放下,这便抬起脚,使劲儿地踹在那老婆子的肚子上,一脚把她踢下了河。路人瞧着那老婆子在河里翻腾,皆觉得畅快至极。星落却有点儿心虚,趁着众人欢腾,拨开人群便跑开了。只是她跑的太急,迎面有小贩推着小货车而来,眼看着避闪不急,就要撞上星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的有一双手将星落拽住,一把拉了过去。星落来不及抬眼看,生怕自己因踢人下河而被抓去见官,在那人的大手里挣扎了一下,拔腿就跑。那人眼望着星落的背影,将手心展开,一颗还沾了口水的山楂球,正圆滚滚地待在那儿。名声在外永定河里翻起了波,入夜了。河岸边的画舫斋,做了画舫的样子,却不摇不动,只是一间阔深的屋子罢了。静室无声,辜连星站在下首,眼眉舒展,看向上首的那个人。皇帝坐椅上,低垂着眼眸,手指搁在座旁的案几上,那案几上摆了一颗没有芯的山楂球。他的手指很美,青白修长,同那裹了一层糖霜的山楂球搁在一处看,有种书画般的趣意。可惜这一刻宁谧维持不了多久,那纤洁的手指便将山楂球拂落在地,再抬眼时,皇帝的眸色中带了显而易见的嫌恶。“那老妪救出来没?”辜连星神思回还,拱手道:“……因水势湍急,并未找到那老妪的行踪,臣方才派人沿岸打听,有百姓确认,此等形貌的老妪已自行上岸了,算着时间,应当是那人没错。”皇帝蹙起眉,沉声道:“朕知她娇纵,却不知娇纵如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公然踢老妪下河。她也下得去脚!”又想到千秋节晚宴阮英的密报,将那济州侯家的姑娘踢下了昆明湖,如今想来,人家没有声张,说不得受到了她的威胁利诱。辜连星眼望着地上那一颗山楂球,脑海中浮起方才那一幕。他在人群里拽过了她,她却眼眉不抬,挣开了他往外奔去,那慌乱的样子,像是一个小贼——可惜她的裙角太过翩跹,像是振翅要飞的蝶。“……至于方才在河边聚集的人,待臣再转回去找时,已然都随着人潮散去,一时也不知事情的始末真相。”皇帝冷笑,眸色带了些冷意,“始末真相?朕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什么可质疑的?他同一干大臣白日里祭祀先贤,傍晚便同辜连星微服在此地休憩,竟从那窗中瞧见了这一幕。那小姑娘生了一张清冷孤高的脸,可动作却不清冷,叉腰挺胸的,抬起一脚将那年过半百的老妪踢下了河。皇帝差点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样的姑娘,选进宫里来做皇后?母仪天下?怕不是第一日就开始建酒池肉林、行袍烙之刑了,心情好踢小内官下湖比赛捞鱼,心情不好了说不得就剖人肚肠、砍后妃脚丫子……若是后期羽翼丰满,只怕要趁着亲蚕礼一类的活动劳民伤财、鱼肉百姓。这样的想象令皇帝不寒而栗,他觉得他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肩上的担子十分的重大。“派人盯着她的行踪,一桩一件地记录下来,拿给太皇太后眼跟前儿去,让她也瞧瞧这姑娘的真面目。”这如何记、如何写,倒是一个难题,阮英在一侧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从前没有这个先例,该以什么名头记呢?”皇帝的话便是圣旨,臣下听了自然是诚惶诚恐,阮英问完话向上觑着陛下的神情,陛下似乎也怔住了,斟酌道:“往前呢,往前有没有什么先例?”阮英掂量了掂量,细声道:“往前儿倒是有,前朝肃宗时忠孝宪皇后未出阁时,因贤良的声名远播,肃宗爱甚,曾命内官制定起居注,记录忠孝宪皇后的贤良之事,其后更是编撰《贤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