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后退了一步,把视线落在了陛下的身上。“不过,陛下乃真龙天子,若真有邪祟,陛下晃一晃龙角,就能吓退。小道便不为陛下担忧了。”她话说完,微微一颔首,后退了几步,继而转身,提着裙子便跑出了大殿。许是学过道家轻身功夫的缘故,那一抹清影转瞬即逝。深邃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大殿,宫娥内侍隐匿在角落,大气不敢出,阮英手里拎着一个小金袋,只觉得额头后背汗津津一片。方才姑娘说什么了?是说陛下是专上人身、使人发胖的猪精,还是说陛下有两个大龙角,可以吓退邪祟?太上老君、道德天尊啊,陛下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又有谁敢这般当面指摘陛下啊……他悄悄向上觑着书案边的陛下,这一眼望住去,差点没把自己给吓死。许是夜色深迷,灯色暗暗的缘故,陛下的眉眼深邃如妖邪,原本坚毅的唇此刻紧紧抿成一线,好似下一刻就要将桌子掀翻了。阮英硬着头上谏言,话音里有一丝儿的哆嗦。“陛下,姑娘说完又……又跑了……她不讲武德啊!”整个殿宇像是被冰雪覆盖住了,那杆无辜的天子万年笔在皇帝的手里攥紧,没有别的感受,就是生气。她方才说什么?枕头的小角角?什么枕头?上一回她揣测他想霸占她的枕头,说送给他了,可他压根没拿!一派胡言!养恬斋虽在寿康宫之侧,可除了他和太皇太后,无人敢擅闯,偏偏她进去发那么一通愿,难道不是说给他听的吗?方才被当场拆穿,竟还敢嘴硬,说什么枕头上的小角角,还拿大龙角来取笑他,当真可笑!殿宇静深,皇帝好容易顺了气,眉眼沉沉。“一个枕头罢了,朕怎会要?竟拿这个当借口!”阮英闻听此言,如雷轰顶,膝盖一软登时便跪在了地上。皇帝心一寒,视线落在阮英低垂的脑袋上。阮英砰砰磕头:“陛下恕罪,姑娘当时说将枕头送给您了,奴婢不知如何处置,这便叫人一道收起来,送到了紫宸殿的库房……”皇帝心凉了半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切齿。“方才为何不问清她的来意?”他想起方才阮英夺了金袋子就往回献宝的样子,恨不能叫时间重回。阮英吓得瑟瑟发抖,哪里还敢再言声,只缩着脑袋趴在地上,等候皇帝的发落。皇帝望了望殿宇里,隐匿在暗处的宫娥内侍,丢脸之后的尴尬感悄悄攀上心头。他以手握拳,虚虚在唇边轻咳一声,叫阮英滚下去。“把那枕头给朕送来,朕倒要看一看那角长什么样!”如若被他发现那小骗子又在骗人说话,他定要她好看!阮英连滚带爬地去了库房不提,这一厢星落也惊魂未定,拉着青团儿的手在宫里狂奔,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双手扶膝大喘气儿。青团儿方才在殿外没跟进去,这一会儿瞧着自家姑娘青白的小脸,关切问起来。“您怎么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一样,陛下他折磨您了?”星落心有余悸,只觉得小命即将不保。“陛下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忽然很严肃地告诫我,叫我不要妄想摸他的龙角,还叫我控制一下本性,不要对他起了邪念。”青团儿愕然,接着回过神来,大感兴趣地又问,“那您怎么说的呀?”星落挎起青团儿的小胳膊,整个人歪在青团儿的肩膀上有气无力。“我能怎么说,我总不能说:您想多了,您快闭嘴吧。”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气,“我估摸着,陛下是想霸占我的枕头了,又被阮公公诓了一袋子金叶子,当时我那个火呀,蹭蹭蹭地,便冒起来了。”说到这里,星落无精打采地说起来。“也不知道祖父那个丹书铁券,管不管孙子辈的脑袋,或者祖母同太皇太后的感情,能不能留下我一条小命。”青团儿不明白,“陛下拿了您的东西,凭什么要您的脑袋呀?”星落给了她一个你不明白的眼神:“就凭我说陛下是猪精龙怪,该不该掉脑袋……”青团儿愕着双眼,良久才给了自家姑娘一个赞赏的眼神,“也不知道丫鬟受不受牵连……”星落悲极反笑,“笑死,依着陛下的性子,说不得要诛丫鬟九族。”青团儿吓了一跳,当即闭了嘴,好一时才嘀咕道,“太皇太后身边的清溪姐姐叫咱们去养恬斋拜老君,拜来拜去拜了个寂寞……”青团儿手里提的一盏小宫灯,照着脚跟前儿的一方土,两个小姑娘正垂头丧气地走着,却听前方有内侍的声音响起:“皇太后鸾嘉,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