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征转而迅速幻化出人形,黑发凌乱地披在身后,一张薄唇紧抿着,带出锋利的弧度。他蹲下身,与解嶙面对面,背对着的却是各式锋利尖刃。他以血肉之躯,将对解嶙的威胁都挡在背后。解嶙缓缓抬头,眼中神色迷茫不定。“你是天征?”天征伸手按住解嶙的双肩,稳住声音,应道:“我是。”解嶙一把将天征的手推开了:“叛徒。”天征的手一顿,却又再次按上解嶙的肩膀。解嶙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天征也跟着他动作,然而,那些伺机而动的人看到解嶙动了,便指挥起漫天的尖锋利刃,割裂诡异静谧着的空气,齐齐朝天征与解嶙刺来。解嶙不再对那些人刀剑相向了,他开口,冷笑一声,骂道:“蠢货!”刀剑齐齐一滞。上一世他所灭掉的那个凡修宗门乃是一个邪修宗门,修的尽是些邪门歪道的东西,什么采阴补阳大法、以身饲魔之法、吞炼妖丹之法,倒是能快速地提升修为,只是后患无穷。解嶙曾见过那个宗门里的人,无一不是形销骨立,行尸走肉的模样。这样的宗门留着也是祸害,若放它壮大,迟早有一天能将帝王台蚕食得只剩一张光鲜亮丽的皮。解嶙便将它灭了,为帝王台,更是为无数无辜的妖魔。他亲手了结业障,斩了无数性命,以至将自己推入深渊。但凡修界和七星殿不会管这些,他们只管看解嶙灭了一个规模甚大的宗门,戕害了里面数千条人命,他们只管污血染了解嶙满身,却不管这血是红是黑。解嶙抬首,望着半空一张张厌恶他到了极点的脸,喃喃道:“我有错吗?”他的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到了,一瞬之间,由半空之上爆发出了层层叠叠的声音,“你当然有错!”“大错特错。”所有人都在说他荒唐,说他残忍,说他不分是非曲直,解嶙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苍蝇乱飞似的声音给逼疯,一时之间红了眼,脑海中凭空出现上一世这场围剿之战后的结局。——妖尊一人屹立于尸海中央,天征尖端深深插入地面之下,血染了墨色的衣,黏附在他的皮肤上,那些聒噪的苍蝇们全都死了,有的无比凄惨,断手断脚,死无全尸。此刻,解嶙心中又凭空升起凛冽的杀意,他觉得,让那些无知又嚣张的人去死是一个最简单的方法了。然而,就在解嶙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天征。天征一直站在他对面,用一种温和而耐心的眼神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解嶙问了一句:“我有错吗?”天征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没有错。”在千千万万道数落解嶙犯下多大罪过,成就了多大错误的声音之中,单单响起这一道“你没有错”。犹如于滔滔湍急江水之中逆行的游鱼,艰难却又显眼。就那么突兀地窜入了解嶙的耳朵。解嶙的心一瞬之间重重放下,突然他像是被呛了一下,弓身牢牢攥住天征的手腕,像抓着救命稻草那样,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到眼角发红,咳到嘴角冒出了血。那些人看到解嶙露出破绽,纷纷再次催使武器,重新瞄准解嶙,朝他飞刺而去。天征稳稳地站在解嶙身前,用一种极专注的眼神看着他,背对着的是千万柄长刀尖矛,他面不改色,仿佛身后什么都没有。解嶙擦干净嘴角的血,抬头,露出个笑。与此同时,散发寒光的尖锋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被一层凝胶似的东西挡住去路,在天征背后的寸许之处停住了,再难向前。解嶙对着天征,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更像是在对所有蔑视他的人说。“我没有错。”狂风骤起,解嶙稳立于中央,看着渐渐如墙纸剥落一般的战场,道:“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有些人,天道来不及降下惩罚,那就由我来,免得留他们去祸害别人。我剑下的冤魂,有几条,我扛着几条,大不了我有朝一日死无葬身之地了,被烈火烹,被热油炸,我也心甘情愿。”“我自己做的事,我不后悔。”刹那间,幻境如飓风扫过一般消失踪影,天征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解嶙,也消失了身影,最后徒留解嶙握着一柄残破的铁剑站立在原地。他站在一浮台之上,足下莲花于佛池之中开得最盛,正前方一金色的圆形珠子笼罩在一层淡淡雾气之中,他抬目远视,却看见遥远的正前方,雾色朦胧中,有一枝金蒂的莲花花苞舒展着身体,忸怩待放。解嶙上一世并没有见过这副景象,因此他留心了些,只多注意到了那花苞花瓣的尖端似是有一抹淡淡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