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顿时皱眉,稍显别扭地避开了目光:“这次我确实冲动了,之后……我自有分寸。”
“可是我会担心。”林霁风的苦笑看起来极为真诚。
秦可卿忽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打开房门,眼含怒意:“你快走吧!”
“是、是……”林霁风慢慢悠悠蹭到门口,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道,“水溶是个不错的人,可是他也太随性了。我觉得,你要是真嫁给他,绝对会被折腾出神经病的。”
“比起他,你又如何?”秦可卿眯起双眼,忽然重重关上房门。
撞了一鼻子灰的林霁风只得叹着气离开,来的时候装着满肚子的惊疑和怒意,走的时候却是一身的萧瑟与落魄——十年未见,小郡主已经不是当年单纯可爱心地善良的小郡主了,要怎么陪着这么个善变的女人玩儿,还要想法子偷她的心,简直难如上青天啊!
却说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火燃过之后,贤妃跟太监杜时的流言引发的内宫阴私案也有了结果:除了一堆分辨不出是谁的焦黑尸体,巡城守备还在被烧成废墟的尼姑庵下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室,地下室里藏着太监杜时的灵牌、还有宫女素心的遗书,遗书上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杜时因为她而为周贵妃卖命,却不想被杀人灭口,素心失去爱人,又被周家人追杀,最终选择了玉石俱焚,用自己一条贱命,换周家一位将军,值了。
地下室中还搜出了几件内宫藏品,皆是有记录可查的——内宫司清点,都是杜时这些年的珍藏积蓄。
虽然没有了认证,可是物证确凿,贤妃贾元春应该是被冤枉的。硬说错,也只能是她在做宫女时犯的私入沁芳院之错,可是如今,无论是皇帝还是弄月,都不会再跟她计较——因为,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理包袱,使得元春本来就不稳的胎儿就这么流掉了,太医们皆说是思虑过重所致。
皇帝后宫难得有喜,竟然就这么没了,周皇贵太妃气得险些直接杖毙了那位司药嬷嬷,元春却拖着虚弱的身体跪下求情,最终,皇太贵妃看她脸色惨白如纸的模样,念叨了一句“算是为贤妃积福”,便放过了那个司药嬷嬷。
司药嬷嬷被留在了凤藻宫,元春对她不近不远,依旧当个金贵之物供奉着。这场事故让她迅速成长,让她认识到,一个人,活着,总是有用的。
而周贵妃和周家则凄惨多了,周贵妃擅权自专已有铁证,云朔终于将她手中的宫权全部收走,分交给了史昭仪和甄昭容,考虑到九嫔分位较低,云朔还主动请了陆太妃和刘太妃总理宫事,太上皇云落也表示赞同;而周诚烧成重伤,可是他被指认是去杀人灭口的,云朔毫不客气地以此夺了他的官,只是看在他伤重几乎不治的份上,没有再多追究。周家一下痛失后宫前朝两大臂膀,可谓元气大伤。
若有人以为这就是结束,那就错了。皇宫遭此一劫,虽说周贵妃弄权是罪魁祸首,可是太监与宫女之间的不正之风才是流言沸沸扬扬的直接原因。在奏请太上皇之后,云朔下令全宫彻查阴私之事,没成想,最先查出丑事的不是尚宫局也不是内宫司,而是太医院!
太医院被查出,许多太医跟太监勾结,私下为他们研制邪物秘药,助他们燃歪斜欲念,在一些太医的房间中,甚至还抄出一些极为下流的物十,看得抄检的侍卫们都面红耳赤。
整顿之处又加上了个太医院,当然,抄检的第二日,太皇太后便允了萧若繁辞官离宫,萧若繁出宫之前去了一趟沁芳院,出来时,却是满眼无可奈何的苦笑。
宫里经过一番大整顿,真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卷起千叶,飘零百片。
虽然是盛夏,可黛玉从轿帘后悄悄看着陡然清冷安静了许多的皇宫,心里不由升起一丝萧瑟之感,仿佛再现了前世秋雨夜中看风雨之夕,感慨命运无常、造化弄人的光景。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正伤感着,忽听一阵尖利的叫声:“你们不能撵我出去,我是太昭仪娘娘的奶娘!我要见悯恭郡王,我要见悯恭郡王!”
悯恭郡王?那不是云涯吗?
黛玉不由细眸微抬,悄悄向那边望去,只见一个老嬷嬷穿着一身洗得不能再破旧的泛白官衣,被几个太监夹在中间,推推嚷嚷,还伴着谩骂:“什么太昭仪娘娘,不过是戴罪的疯女人而已!你这老货,在后宫挑弄是非就罢了,竟然还瞎喊,悯恭郡王是你能见的吗?”
说着,那些个太监匆匆拿出绳子,三下五除二将那老妇堵了嘴捆了,看着鼓鼓囊囊囊跟着蚕蛹似的老妇,狠狠抹了一头汗,凶神恶煞吆五喝六:“还不赶紧把她扔出去!啧,亏得是太上皇仁慈,只是把你们这些吃里扒外、捻三搞七的东西撵出去。快把她扔出去,惊吓了贵人,不只她这条老命不保,咱们也都得遭殃!”
老妇被倒提着扛走,惊得脸色刷白、屎尿都快要失禁,嘴里嘟嘟囔囔似在求着什么,可是根本没有人有心情听——宫里大清洗,奴仆们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这种情况下,谁还有空闲施舍同情心?
再说了,同情,或者简化为一个“情”字,在这宫里,只会是催命符。看那暗度成仓的杜时和素心就知道,前者被杖毙不说,连灵位都被送去化了;而后者烧成了一把灰,算她死得快,要不然,挫骨扬灰都难解周家心头之恨。
黛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轻咬唇齿,慢慢放下了轿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