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药铺里,林霁风正准备着给秦家的礼物,老洛在一边打着下手,思来想去,还是打着胆子凑近林霁风,捅了捅他:“东家,您真要跟秦家……您真要见秦家那位大姑娘?”
怨不得老洛颇有微词,秦家什么都好,只有一点莫名其妙——秦家当家的不是秦业,也不是秦钟,而是秦业的侄女,大小姐秦可卿!
秦业那官儿是一点油水都蹭不到,家业传到这一辈儿,除了有瓦遮头,勉强保证个三餐,也剩不下几两银子。可是几年前,他的侄女秦可卿进京,带来了丰厚的家私,两三年内秦家就在这藏龙卧虎的京城中咸鱼翻身,收拢了许多小营生,而后专注于药材买卖——现在,已经获了御药的买办权了!
众人叹服的同时,也难免在心里嘀嘀咕咕,秦可卿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个女人——一个女人,短时间内能弄到那么多钱,收服那么多大男人……别是个妖精转世吧?
京城中从来不缺流言蜚语,几个有名的长舌妇人也不知道揣的什么心思,想着办法打听秦大姑娘的是非——人家秦大姑娘果然不是好欺负的,选了个好日子,请了全国各地有名的医者药师,叫了自己所有的掌柜,在最热闹的市集处开了个斗药大会,自己亲自抛头露面主持。
大会上,面对全国各地的药商医者,秦大姑娘温和大方,有条不紊,无论亲疏远近,一碗水端得很平,话语温婉却不失锋芒,一天下来,与会之人中没有不敬佩的。但是她那姿容——那体态是没得说,风流妖娆又不失端庄模样;可是秦大姑娘那张脸,本该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却从右边额角到右耳之后,横了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硬生生破坏了那温柔妩媚的美感,可怕得堪比修罗。
一个女人,一个厉害的女人,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厉害女人……老洛怎么想怎么不对味儿,林霁风却无所谓地送了耸肩,抬起漂亮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大掌柜:“关于秦姑娘的流言蜚语——别人怎么说我都管不着,但是咱们的人,决不能瞎说。”
“啊……啊?是,是……”老洛愣了良久才赶紧低头,却又被林霁风手边的东西吓了一跳,“东家,您要带这些去?”
“没错。”林霁风爽快一笑,小心地放好最后一株草药,终于合上了那精细的椴木大盒,拍了拍,自言自语,“希望这些……能入她的眼吧?”
老洛在一旁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东家哎,您准备送出去的都是您这么多年的珍藏……您还担心别人看不上,不说用不用得着这样抬举人家,有这么埋汰自个儿的吗?
林霁风跟秦可卿约在秦家的药铺中里见面,时辰定于辰时二刻。
辰时二刻,林霁风安静等待,秦可卿从后堂姗姗而来,不紧不慢,徐徐而行——林霁风眯着眼睛看:一身粉红的簇新三层纱裙,外罩着一件半透明的玉白水袖流苏长衫,胸前几颗小珍珠缀成七瓣茶花,看起来高贵又不绝尘,为防秋寒,她还披了一条雪白的兔毛披肩,小巧毛绒,看起来颇为可爱。
林霁风在心里赞叹:果然是身姿妖娆、婀娜动人、处事沉稳、雍容大方……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沉淀了她从前的活泼灵动,但给她增添了一抹成熟的风韵。
林霁风常年混迹于花丛,浪荡惯了,因此一时难以约束自己,“品评”秦可卿的目光毫不收敛到有些放肆。秦可卿被他那直白的“欣赏”目光看得颇有些别扭,心底不着痕迹地提起一丝防备:正常的男人见了她,惊吓有之,嫌恶有之,警惕有之,装模作样有之;可眼前之人,双目含笑不似伪装,嘴角微挑带着轻佻,过于俊美的容貌带着邪气,带着危险。
林霁风身边有个老洛,秦可卿也带了一个老仆,名为秦茂,是跟着秦可卿一起进京的,忠心耿耿,见状不由皱眉,暗暗挡在他家姑娘身前。
秦可卿却略移开几步,不着痕迹地越过秦茂走向林霁风,嫣然一笑,悄然化解尴尬的气氛:“林公子这般看着我——可是觉得,我脸上这疤痕太过吓人?”
林霁风一愣,看清秦可卿眼底的好笑,赶紧摇头:“绝没有——只是觉得,瑕不掩瑜。而且,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秦姑娘。”
这回愣的反而是秦可卿愣了——“在哪里见过”——这种俗得烂透了的话本对白,怎么会被用在自己身上?而且,她见过这个人么?如此耀眼的相貌……可能忘记吗?
林霁风看她满眼的疑惑,心里暗暗叹息,却又有点儿庆幸:到底,还是没认出来。
“抱歉,是我唐突了,”林霁风半转身体,侧着让出自己准备的红色锦缎大盒,微笑道,“秦姑娘亲自莅临,在下深感荣幸。套话不必多说,秦家乃是太医院的供药之家,秦姑娘专精此道,在下愧不能及——但是,云南边陲之地,险恶障毒、米粮难生,却是灵药生长的妙土,别的不敢说,但是西南边境的药材,没有人能拿出的比我这儿多,比我这儿全。”
秦可卿示意秦茂接过锦盒,打开,姣好的秀眉蹙起——里面的东西,不是不贵重,而是太过贵重。
中华医药九大仙草,只要是生在西南的,都被置于其中,药香清灵,动人心魄。尤其是那株节生的石斛兰,长有半尺,粗有半寸,叶片厚实,可谓绝世珍宝。
秦可卿看着这一株株贵重的药材,带着特质的细薄丝绒手套的纤指一样样抚摩而过,却有些心不在焉:西南边陲,云南……他是在暗示什么吗?林家当年确实是被贬居于云南,可是,对于眼前这人,自己确实完全没有一点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