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同人说起,是觉得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但直到那晚他才知道,过去的事情或许永远都会在经历的人身上留下痕迹。因为那些痕迹,唐堂究其一生都会感激邹允,感激邹允给他的安逸人生,和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也许也是因为那些痕迹,肖飒依赖邹允,像是人活着就要呼吸。而烙印在他自己身上的痕迹,大概就是他再也没有办法信任和依赖任何人。他的生命里走过了太多不负责任的人,父母、亲戚、肖震峰还有孤儿院里来来去去、自私自利的那些孩子,甚至也包括肖飒——如果没有邹允,肖飒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即使有了邹允,肖飒也只愿意对邹允一个人负责。在那栋吃人的别墅里活着太难了,所以肖飒把孤僻写在脸上,生人勿进,性格乖张;而沈笃,则是学着把一些把埋在心里,深到连他自己都快要忘了。但有些东西存在过,就是无法抹去的,比如童年的烙印,比如人本能的,对于孤独的恐惧,对于陪伴的渴望。这么多年沈笃都用肖飒嘴里“无意义的狂欢”来消弭这种恐惧,弥补这种渴望,用一种远观的姿态,躲在一道门后面,防止自己变成今天的肖飒,沉沦受伤。只是某些压抑的渴望在无限地膨胀,终于被那句“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叩开了大门。细细的门缝里,他第一次窥探到到出事时总有一个号码会接通,那个人真的会为了你赶到现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种安定感很淡,但也很震撼,于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唐堂赶到的速度很快,早上七点过,天刚刚亮起来。乡间公路没有市区的车水马龙,只有唐堂那一辆车朝着自己驶来时,恍惚间真的给了沈笃一种错觉——唐堂就是为他而来的。事实上也是这样。唐堂的车子很快在他身边停稳,跨出车门时,沈笃看见对方乱蓬蓬的头发和身上褶皱的卫衣,偷偷低下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不得不承认,就脸蛋和身材来说,唐堂都很能打,大概是因为年轻又常年保持运动,刚睡醒也没有一丝浮肿;就算没有梳洗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换件衣服就赶了过来,浑身上下也还是散发着他独有的那种,朝阳般明媚的帅气,带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唐堂的肩膀很宽,的确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幻觉。沈笃通宵了整晚,往前数几天也一直睡得很少,在看到唐堂的一瞬间疲惫就涌了上来;他大概还记得唐堂的怀抱是怎么感觉,虽然记忆很模糊,但应该是很宽、很软的。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从沈笃眼底的红血丝里,唐堂也看到了对方的疲惫,他上前关心地问了两句,都被沈笃心虚地避开了。“哪儿那么多废话——”沈笃换回他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佯装嫌弃地推了唐堂一把,“修车!”唐堂被人推开也没废话,只是转身修车前把手里的外套扔给沈笃,然后就掀开引擎盖,埋头仔细检查起车子来。沈笃不像邹允那样瘦弱,个子也挺高,但唐堂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是太大了,他嫌弃地看着眼自己长半截的袖口,皱着眉头准备脱下来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旁正在检查汽车的唐堂则抱着手臂抖了抖肩膀。这个傻子,出门连衣服都没换,穿着件单衣就跑出来了,却还想着给他带外套?沈笃想着,觉得好气又好笑,突然就不想脱衣服了——穿着好像也挺暖和的。“零件坏了,要换东西,你车上有备用的吗?”唐堂修车修得挺专心,说话时回过头才发现沈笃正望着自己的方向出神,他手上沾了点机油不方便,只能用手拐子顶了顶沈笃。“跟你说话呢……”“……啊?”沈笃回过神来有一瞬慌乱,“什么?”“零件,坏了,要换——”唐堂又重复了一遍,“你车上有备用的吗?”沈笃不懂车,也不懂唐堂在说什么,完全深陷在一种秘密被人戳破的尴尬里。“没有。”他随口敷衍道。“那把车撂这儿吧。”唐堂说着,盖上了引擎盖,“我送你回别墅或者市区,等你手机充上电了联系4s店来处理。”“……啊?哦……好……”沈笃木木地点着头,转身准备跟唐堂上车,还没拉开车门,手机就响了。他带着点恼羞成怒地味道,愤愤地掏出手机才想起来,早就没电了,是唐堂的电话在响。“接电话啊。”他回头对唐堂翻了个白眼,发现唐堂正一脸尴尬地看着他。因为刚才修车沾了机油的污渍还没来得及擦掉,唐堂这会两只手架在胸前,不上不下的,抱歉地看着沈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