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觅没有反应,游霄又放轻声音,和他说:“我也还没吃,等你吃完我再去吃。”何觅看看碗,又看看他的脸,过了一会,缓缓张开了嘴,吃下游霄喂的那一口粥。游霄松了一口气,继续喂他,边喂边说:“我喊了医生过来,重新给你开点药。等你烧退了,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做个详细的检查。”“暂时不想说话也没有关系。”游霄说,“等我们去看医生的时候再开口好吗?”这辈子游霄从来没有过这么耐心的时候,简直像转了性子,变了个人。他控制着速度,不快也不慢,喂到一半的时候,何觅忽然开始掉眼泪,照旧一声不吭,只是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溢出,凝成一滴一滴的泪水落下来。游霄抽了纸巾帮他擦掉,不知所措地停了一会儿,伸出双手抱住他。但抱了没多久,何觅推开了他。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被何觅推开,所以他呆了几秒钟。但很快地,何觅下了床,跑到卫生间,他跟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何觅一只手撑在台子上,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脖子,低头呕吐。游霄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就那样看着何觅的背影,胸口阵阵发疼。何觅没有吐出多少东西,更多是在干呕,呕完之后他拧开水龙头把洗手池冲洗干净,又漱了口。游霄斟酌好一会儿,带着点儿无措地问他:“不合你胃口吗?不然我把那个阿姨再叫过来重新做……”何觅不言不语,再次坐到床上,自己拿起那碗没吃完的粥继续吃。游霄咬紧牙,快步走过去把碗从他手里拿走,动作有点近似于抢。他觉得太凶了,又后悔起来,片刻后,对何觅说:“不用勉强自己吃完。”何觅仰头看他,两人对视了良久,游霄好像领会到他的意思,闷声说:“我现在下去吃饭,你乖乖等我,别做傻事。”家庭医生如约而至,他给何觅量了体温,听游霄说了大概的情况,斟酌之下开了退烧药,又建议,等他情况稍微好一些之后,还是要带他去精神科看看。游霄说:“谢谢,我会的。”念及自己的厨艺不好,游霄请了那个家政阿姨回来负责三餐,但何觅食欲不振,就算换人做饭也是同样的结果,吃不下多少,多吃一点就忍不住呕吐。他依然不说话,游霄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不回答,只不过他很听话,只要是在游霄面前,让吃药他就吃药,让休息也就休息。也就一天时间,何觅就变成这副样子。阿姨惊讶地叹了好几口气,又有些害怕雇主觉得是自己之前照料不周,连连解释何觅这几天看起来挺正常的,自己照顾的时候也没发现什么不对。游霄只是说:“不怪你。”连他都没有发觉何觅的反常,没有看出何觅在平静的表面下藏了怎样的心思,又怎么可能去怪罪一个和何觅相处只有三天的陌生人。晚上的时候,游霄抱着他睡觉。何觅在他怀中像一个不伤人的小火炉,只自顾自地发着热,燃烧着自己。游霄不由得有了一种错觉,什么时候何觅仅存的燃料用完了,何觅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他无法自制地心慌起来,对何觅说:“快点好起来好不好?”又说,“发烧这么久,小心烧成傻子。”“就算不生病,我也会接着这样抱着你睡的。”“我不会再赶你走了,真的,快点好起来吧,这次我和你在一起。”他从前从来不说这些话,这肉麻到让他自己有些害臊。但现在一句接一句地说出来,他却没有害臊的心思了,他顾不上,只希望这些话能够多多少少让何觅提起劲来,能够给何觅补充燃料。何觅的头埋在他胸口,他的两只手臂环着何觅的身子,右手抚摸何觅的头发。偶尔,他能够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颤动,然而到最后,何觅还是没有开口回应他。说不定何觅永远就这样了,好不起来了。毕竟已经是寻死过的人了,何觅所受的创伤,所经的痛苦,都是他无法想象的。要强求何觅好起来,说不定只是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发烧烧久了好像也会烧坏大脑。万一真的烧成傻子了……游霄的手对着自己掐了一把,让疼痛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安慰自己,不会变成那样的。发烧并不是什么顽固不可战胜的疾病,只要他好好带何觅看病吃药,病就能被治好。但很可惜,第二天,何觅的热度还是没有半点要退下去的意思。他吃得比前一天更少,吐得也更厉害,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憔悴了。游霄请了一天假,周一还是在家照顾他,又喊医生再来看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