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苏清见,孟须叶。”另一个叫清见头疼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倒是奇了。”他说着自外入内,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坐到了那张空席上。是尹戍安。三年前,在甯兮阁布下箭阵试图把梁茂二党一锅端了的尹戍安。清见不知他想说的是“奇了”还是“齐了”,也不愿去想会如何怎样,他只是望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须叶,脑子里嗡嗡作响。“咳。”见状,孙江棠赶紧走到正席,与众人道,“诸公,相信大家多都认识来自犀疆的尹将军吧?他这一次来助我们巽州百姓脱离苦海,可谓是费了很大一番周折……对了,近日我还有幸得了一大助力——里京第一说客,苏大人。二位之前虽有嫌隙,但今日共聚一堂,我提议大家一醉泯恩仇。”“好笑。”尹戍安的目光始终没有脱离须叶,“是恩是仇,哪里是一杯酒能解开的?”“那便不必强解了。”须叶的神色,加之无思君的冷冽,显得很是漠然。尹戍安没有想要罢休的意思,他走到清见面前停了停,又在须叶身侧停了停,将这两人反复打量之后与孙江棠道:“如果你不想惨败,这两个人必须死。”说着他望向清见,“三年前的账正好今日一齐算了,你们既然落在了老子手里,就不要想活着离开这里。”须叶来时亦没想过要活着离开,她只是来赴与清见“死生契阔”的约。“我已答应留下,放她走。”清见即刻对孙江棠道,“既要先取两州,控制两州百姓生事,你便需要一个说客。”孙江棠虽得了尹戍安的武力支持,然对内却打着正义之师的旗号,以控制激化百姓与执政的矛盾,先取巽州及旁边的坎州,再缓缓扩大地界,那么他必然是需要清见来替他说服民众和州官的。犀疆与孙江棠之间,说不清是谁利用谁,孙江棠对尹戍安并非完全信任,所以才会试图拉清见入伙与之相抗衡。尹戍安笑了:“说客?真是笑话。取一城池对老子来讲不废吹灰之力,还需要什么狗屁说客?”“喝了些酒大家也都累了。这样吧,诸公先在刺史府好生休息……”孙江棠开始打起了圆场,“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于是十四席皆散。清见看着须叶,须叶看着小窗。“为什么来?”清见问。他已无法、无力阻止须叶以身犯险,就像须叶无法阻止他孤身来巽州一样。明知巽州是个死劫,他俩还是双双投上门来了。此前他尽量不去想须叶,是因为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从谷梁的死讯传到兑州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他知道,须叶必然也知道,所以回京之后她寸步不离地守着,不肯松懈一点。“我来陪你保住巽州。”须叶说。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都自认为自己所作的决定是最明智、最利于全局的。所以前世须叶失子之后,原本该陪着她一同承受这一切的清见,没有去主动修复他俩的感情。所以今生别馆设局之后,分明可以陪着须叶直到苏醒的清见,留下一封和离书默默走人,以为如此就可以减少对她的伤害。然而事实证明,他俩的选择都挺烂的。清见告诉她:“你原不用来。你不来,我只消再拖几日,等到宋伽罗说服了皇帝,朝廷的兵马到了巽州,一切就都可解决了。”“那你呢?”须叶问他,“你预设中你的结局,是怎样?”“我会比病死要死得稍微快一点。不过这样……至少你不用再眼看着我如前世一样,也不必再经历一次精神折磨。”“那你预设中的我呢?”须叶平静地问。清见将她搂于怀中,道:“虽然之后就不大关我事了,不过……你会不会愿意到楼相去?”“也许吧。”须叶向他坦白,“毕竟思齐在楼相,或许我会去楼相瞧一瞧她。我总想着待她出嫁的那一日,瞧一瞧会是谁带走了咱们的思齐。”清见不由展颜,“不去瞧一瞧连澈?”“……那时你见他与我一同策马,是不是很生气?”须叶一直想问他这话来着,今日算是终于逮到机会了,“我还记得那天看你的神色,真的很……很难形容。”清见却嘴硬道:“为何要生气?大丈夫光明坦荡,完全不会那么小气。”虽然这事他的确记了很多年,且每一回想起时都会上头。他不能策马,他此生此世都不能像连澈那般,带着须叶纵意驰骋。“清见……”须叶轻轻吻他下颌,“对不起,那次是我故意气你的。”“在议政殿外说的也都是气话。我不会嫌你烦,不会觉得照顾你是一件苦差事,不会觉得与你共度余生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