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辞觉得两个人已经很熟了,而且他还想再歇一会,于是还没起身,坐着问道:“你那里有空房间吗?我想睡觉。”布料店老板的眼神抖了一抖,手上那匹珍贵的布料咔嚓一下剪歪了。宁辞突然站起身来,哎呀,他考虑少了,不应该在这种地方问的,他是个道士,那小公子是个妖,万一传出去以为他们很好别的妖不跟他玩了怎么办?马上匆匆走出店门。他不知道,他越是匆匆,老板的眼神越是哆嗦。那小公子也跟着走了出来,回答他刚才的话:“有啊,有的是。那咱们走吧。”“哦。”他慢吞吞跟在后面。那小公子见他慢了,脚步也放慢了,跟他齐平,两个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宁辞却觉得这条街怎么这么这么这么长,他的脚快走断了,打了个哈欠,问道:“你家怎么还没到啊?”“累了?”“嗯。”“很累吗?”“很累。”累到他懒得抱怨那半个月从未间断的行程。“到了。”宁辞一下子醒了,“这么快?”又看了看眼前这座建筑,只觉得眼熟:“咱们刚才是不是来过这儿啊?”“我忘了。”“……”明明就来过!是你自己想多玩一会才一直带着我绕来绕去的!哼,小孩子脾气,不计较。看了看这座灯火辉煌的庞大建筑,烫金的题匾旁挂着两只巨大的红灯笼,照得门前的空地氤氲旖旎,温柔缱绻,四个瘦金体的大字写得俊美儒雅,今夕何夕。宁辞愣了一下:“这是你家?”语气虽然单纯,平常,心里却立刻警觉起来。沈客卿。那小公子笑了,这次的笑和他在茶馆里的笑一模一样,依旧眉眼弯弯,一派天真,但这次,红灯笼将他身上的夔龙纹映衬得更狞厉了,好像下一秒这些花纹就会跳出来,张开利爪将人撕得粉碎。断念似是感受到了宁辞的情绪变化,在剑鞘里微微震颤起来,宁辞不想吓到它,立刻放松了一点,断念不再震颤了,那小公子终于缓缓开口,不以为意,真相大白:“这是我家,我是沈客卿。”还真的带他找来了。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沈客卿:“那张告示也是我贴的。月令墙,也是我写的,悬泉置,归我管。”你来找我,不知道是上天惩罚我还是可怜我。宁辞看着他,原来这就是被剑灵附身的妖,是他杀了师父。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明明笑得天真可爱,传言却将他描绘得恐怖如斯。要不要现在杀了他。不,还是按计划走。宁辞回过神来,笑道:“沈客卿,久仰久仰。”“请吧。”他伸出手,做了一个邀约的姿势。宁辞微微欠身,迈进大门。沈客卿带他穿过垂花门,走进长长的抄手游廊,宁辞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真的没听说过,十九年前有一只狐妖,他夜杀朱厌……”沈客卿:“听过。”宁辞小心翼翼:“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沈客卿睨着他的脸色:“后来……咱们可以坐下说。”走进庭院里的一张喝茶的小圆桌,旁边的花树上挂着一只月亮形状的灯笼,将氛围衬托的恰到好处,正适合谈话。两人走近,坐到桌旁的月牙凳上,宁辞一坐下就觉得此物甚是可爱,不禁多看了它两眼,只见这月牙凳的三条腿成如意状,表面雕刻着云纹,四周镶嵌珍珠螺钿,凳面是软包的,宽厚舒服,甚是解乏。果然衣品好的人在其他东西上也追求精致。但眼下最关心的还是茸茸的事,于是宁辞赶紧迫切的看着他,等着他说话。不过这人好像没看懂他眼神里的焦急,故意慢腾腾的倒了杯茶推给他,然后也给自己倒了杯,悠悠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道:“你为什么想知道他的事?”宁辞:“他是我一个朋友。我很关心他。”沈客卿:“他后来去了横清山,被一个道长封印了。”宁辞:“这我知道。然后呢?”沈客卿微微诧异:“你知道?没有然后了,然后他死了。”宁辞愣了一下,坚决不承认:“不可能死。”沈客卿:“没什么不可能的。”宁辞不自觉的声调微高,辩证道:“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死?”沈客卿笑了笑,喝了口茶,看着他沉默了会儿,宁辞也一眼都不眨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反转,两人都在别着劲,都不退步。等了好一会儿,宁辞还是坚决:“他不可能死。”沈客卿风轻云淡:“你不相信是你的事,事实不会改变。”宁辞心乱如麻,口不择言:“我凭什么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