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一想到那些女使的手,也会碰触到裴鸢的头发,司俨的心中便油然生出一种极为阴暗的情愫。裴鸢却于这时红着小脸儿,亦垂下了脑袋,任由男人为她梳着长发。现下的场景,也是她少时在梦中幻想过的。司俨竟然同她梦里一样,正动作温柔地为她梳着头发。裴鸢的心里正有些激动,却听司俨竟是唤住了她:“鸢鸢。”小姑娘不解地软声问道:“嗯?”司俨这时将手中的桃木篦子置在了案上,嗓音低沉地又道:“我明日要去一趟张掖郡,最早也要后日才能回姑臧。”裴鸢听罢,便抬眸看向了铜镜中,男人微有些模糊的英俊面庞。“国相翁仪也会留在姑臧,你若遇事不决,也可同他商议。”裴鸢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便从锦绣茵席上起身,走到了男人的面前。美人儿直视着男人深邃的眼睛,软声回道:“嗯,我知道了,夫君你放心去罢。”裴鸢生了对盈盈的剪水眸,看向他时,眼神总是清澈且温良。可不知为何,自他下午觉得裴鸢身上的某处有了变化后。她再用这种眼神看他时,却让他觉得,这其中莫名多了几分勾引的意味。司俨敛着眸,掩饰着心中的异样,复用长指将美人儿散落身前的一缕乌发轻挑,亦将其小心地拢到了裴鸢软小的耳后,却选择将内心的真实意图缄口不提。他的内心正在动摇,一种强烈的念头几欲冲破了他所有的理智。一旦将这种想法付诸实际,就会打乱他的所有计划。他原是想,待裴鸢能喜欢上他后,他再尝试着去喜欢她。但现在,他却有些等不及了。且这种难言的迫切心理,与那会让他死亡的情蛊并无什么关系。他不能,也不想,再一直苦等着裴鸢先喜欢上他了。他可不可以,先喜欢上她?就算裴鸢的心里没有他,于他而言,好像也没以前那么重要了。治愈裴鸢就是他充满元气的小太阳==张掖,郡守府。司俨采取雷霆之措,仅用不到两日的功夫,便平定了两郡叛乱。亦以残忍手段杀鸡敬猴,处死了煽动司卓生叛的马氏族人。原本张掖郡的地方豪强马氏便在该郡为非作歹多年,百姓亦早已对马氏一族心生不满,这番司俨彻底清剿了马氏一族在张掖的势力,亦使当地百姓拊掌称快。但马氏一族毕竟在张掖郡一带纵横多年,亦有其余党对司俨怀恨在心,仍欲寻机报复。酉时之际,郡守府的正堂内并未掌灯点烛,光影稍显灰败黯淡。年轻的藩王身着宗彝冕衣,正端坐于正堂主位。男人的神情稍显深沉,使人莫辨其情绪,眉眼却依旧显露着俊昳。空荡荡的郡府大堂中,除却缄默坐于主位的司俨,藻井之下还跪着一个身形圆胖的少年。那少年一直垂着头首,实则若要细细详看他的五官,也能从其瞧出几分精致来。但是因他过于肥胖,无论是面上,还是粗壮的颈部上,都纵生着大量的横肉。也因而,纵是他的五官生得精致,整张脸瞧上去也是油头肥面,臃肿得很。这人便是张掖郡的郡守司卓。此时此刻,司卓的手脚皆被绑缚了玄铁打造的重重镣铐,双手亦背于身后,一副万般落魄的模样。司卓已经同司俨在这正堂内独处了大半个时辰看,可司俨只一直缄默地睥睨着他,却没同他说半个字。适才那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晕还透过格栅漏窗,照亮了他眼前不远处的那一寸地面。而现下,整个正堂中,全无半分光亮。眼见着天色愈发暗沉,司卓的肚子也是越来越饿。他已经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且他从来都没被饿过这么久。若他当时不听他那舅舅的煽动就好了,他若安安分分地做他的郡守,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且司俨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不发一言地坐在那儿,都快把他给吓死了。——“王兄…王兄…您倒是同我说句话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司卓终于存了些胆量,语气稍带着哭腔地向司俨求饶着。他的那双眼睛原是随了马夫人,生了对稍显精明的凤目。可如今他这么一哭,面上的横肉再这么往上一堆,便显得那双眼睛只有眯缝般大。司俨仍未做言语。他这人,向来最是厌恶他人的背叛。虽说司卓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实则司俨却对他并无什么手足感情。适才他也动了要他性命的念头。但是,因为马家人的缘故,他在张掖郡的名声并不算好,也得适当采取些怀柔政策,以免风评太差,恐有暴政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