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渠阁内那么多的生员,司俨怎么就单独叫她来回答了?!裴鸢有些欲哭无泪。实则司俨在授业的过程中,也是由简入难的讲授,适才也为众人讲了类似这题的算法。可司俨最开始讲的东西裴鸢便没听明白,无论是那田亩的纵广,还是步和亩之间的某种换算。她还未弄清楚前面的知识,司俨便接着往下讲了。裴鸢深屏呼吸,从案前站起了身。她现下都不太敢掀眸去看司俨的表情,她生怕司俨会嫌弃她蠢笨,也怕他会觉得自己没有好好地听他所讲的内容。裴鸢侧身看了眼身旁的五公主,想要向她求助。五公主见状,则一脸惊恐地摇了摇头。裴鸢暗暗叹气,实则她问五公主之前,便没抱太多的希望。她也只是想再挣扎一下。——“想出来了吗?”司俨复又问她。这时裴鸢方才抬起了小脑袋,看向了身前的男人。司俨待她的态度并不严厉,反是极为耐心且温和的。可裴鸢还是觉得鼻间一酸,眼眶也倏地变红,其内还蕴了些清泪。她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体会到了如此沉重的挫败感。她是真的算不出来那题的结果,也是真的听不懂司俨适才讲的内容。司俨见面前女孩的眼圈微红,原本明媚开朗的模样也变得可怜兮兮的,便有些弄不清缘由。他觉自己待她的态度还算温和,并无寻常师长待学生的威严。且他唤她作答的缘由,也是因为这满室的生员中,他惟认得裴鸢和裴猇,便想着寻个自己熟悉的孩子。司俨语气温淡地对裴鸢道:“没事,坐下罢,再好好想想。”裴鸢模样温顺地点了点头,复跪坐在了锦绣茵席上,可待她坐定后,她却不敢再抬首看他,只用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一直盯着案上的《九章》。女孩心中能够确定的是,如果教她算学的不是司俨,而是其他人,那她若是碰到今日这种情况,充其量也只会觉得心生窘迫,而不会如现下这般伤心万分。司俨让裴鸢落座后,又随意唤了阁内另一处的世家子作答。那世家子反应极快,立即便张口将那题的答案说了出来:“三十五分步之十二。”五公主瞧出了裴鸢心情的低落,还递了她一块绢帕。裴鸢接过了那块帕子,却并未落泪,反是将那些眼泪儿和委屈都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黄昏将至,幸而今日的算学课程终于完毕,且三日之内,她都不需要再被司俨传授算学。待裴鸢终于熬到了回府的时辰时,裴猇却几乎睡了一整日,他对适才发生的事也自是毫不知情。兄妹二人一左一右地跟在司俨身旁,并肩行在未央宫通往司马南门的青石板地上。冬日的裴猇总是格外嗜睡,他如行尸走肉般随着裴鸢和司俨走着,并时不时地打着哈欠。夕日将坠,流云伴着瑰丽的霞光在天际四下浮动。司俨浓长的鸦睫微垂着,侧颜精致且立体分明,俊昳的五官无一不让人心动。裴鸢正悄悄地看他,司俨似是感受到了女孩的注视,便在原地停下,亦微微转首看向了她。裴鸢因而飞快地错开了视线,佯装淡定如常。裴猇虽意识不清,却也眯着眼停了下来,脑袋亦耷拉着,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你很怕我吗?”司俨问道。裴鸢急忙解释道:“我…我不怕你。”司俨注视着女孩巴掌大的小脸,复问道:“我适才对你很严厉?”不知是不是夕日余晖落在了她的身上,他觉,裴鸢的双颊也泛起了淡淡的酡红。女孩抿了抿唇,软声回道:“没有,没有很严厉。”司俨见裴鸢鬓边的发钗稍有倾斜,便伸出了手,神情专注地帮她将那钗子扶正。两人的距离于顷刻间变得极近,裴鸢亦嗅见了他广袖上的柑枳之香,她飞快地眨了数下眼皮,亦暗暗深掩着心中突涌的悸动。待将那钗子扶正后,司俨的语气稍带着释然:“我还以为,是我将你惹哭了。”裴鸢以极小的声音回道:“没有,您没有将我惹哭,都是我自己的原因……”随即,裴鸢赧然地垂了双眸。终归,司俨还是要替那博士祭酒授业一段时日。她适才也并未哭泣,因为她知道,哭是没有用的。无论如何,她都得想些法子,精进一下算学这门科目。旬日过后,国子学的生员可得休沐一日。这日上京晴阳覆雪,天朗气清。裴鸢在休沐的这日,却难得起了个大早,并未贪睡赖床。采萍和采莲在铜镜台前帮她整饬妆发时,俱都惊异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