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鸢乖巧地摇了摇头,软着嗓子如实回道:“不难受了。”裴皇后问话时,面庞离裴鸢极近。饶是裴鸢时常与自己的姑母见面,但每每近距离地凝视着裴皇后的面容时,她还是会被她的美丽惊艳,甚至会走神片刻。上京诸人都偏好柔弱娇怯的美人儿,可裴皇后的美却是那种极度张扬的美,就连头发丝都渗着艳和媚。如潋滟般的明眸中亦很少会流露女儿家的羞赧,反是每时每刻都透着一抹锐利之色。裴皇后边抚着裴鸢微散的鬓发,边安抚着她受惊的情绪,随即又命太医再为裴鸢诊脉。太医恭敬地应诺。阖宫上下都知裴皇后极度宠爱裴相的幼女裴鸢,她待她的态度不像是姑母对待侄女,反是像母亲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裴皇后虽并未给皇帝诞下任何子嗣,但是十余年前,她也曾身怀有孕,可惜那胎却并没保住,宫中旧人都知若裴皇后能平安生产,那个幼婴会是一个漂亮的公主。巧的是,那时裴相之妻班氏亦身怀有孕数月,原本医师诊出,班氏所怀的是双生子。所以裴相便为这两个孩子起名为猇和鸢。猇为猛虎咆哮之音,鸢也是一种猛禽。可谁知临产时,那第二个胎孩竟是个女娃娃。裴皇后那时刚刚出小月,在班氏临产之前还做了胎梦,梦中的班氏就生了个女儿,且裴皇后认为那梦予了她一个昭示——裴鸢就是她死去女儿的转世。裴皇后失女后,皇帝阏泽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便准许裴鸢可时常出入未央宫,陪伴在裴皇后身侧。班氏倒也不同裴皇后争风吃醋,因着二人少时本是闺中密友,她同裴相的婚事还是裴皇后一手撮合。所以裴皇后丧女后,班氏也有意让自己的幼女多陪陪自己的小姑子。裴鸢是相府嫡女,本就身份贵重。又因着与裴皇后的这层关系,在后宫的地位比一些公主还要高上许多。太医也因着这些缘由,丝毫都不敢怠慢了这位裴家小姐。——“裴小姐脉象平稳,并未有恶疾之相,但在宫道旁,还是受了惊吓。待饮几副安神汤药后,便能无虞。”太医讲罢,略有些担忧地抬眉,观察了一番裴皇后阴沉的面容。裴皇后并未言语,她蛾眉微凝,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实则裴鸢在刚满一岁时,也犯过类似的症状,那事距今已过去了十余年。物是人非,那时的抚远王司忱,还未同皇帝撕破脸皮,仍在上京城内装着忠臣良将。那时的太医,也并未诊出裴鸢身上的异样。往后的十余年中,裴鸢的身子也很康健。没成想今日,裴鸢竟是又犯了那诡异的老毛病。思及此,裴皇后语气平静地对宫人命道:“按太医的方子,尽快为裴小姐熬药。”宫人应诺后,裴皇后倏地想起,皇帝因疾,一直在寻找一位归隐的神医。那神医名唤亓官邈,据说可诊治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若皇帝真能寻到那亓官邈,裴皇后亦准备让他为裴鸢瞧瞧身子,毕竟这不知何时而发的症状于裴鸢而言,始终是个隐患。不经时,椒房殿的宫婢便为裴鸢熬好了安神汤药,采莲和采萍亦守在了畏苦的裴鸢身旁,眼巴巴地看着她艰难地咽药。裴鸢右手的手心中,一直紧紧地攥着一小块玉珇。那玉珇的光滑表面本是微凉的,但被她握了这么久,早已变温。裴皇后这时又坐到了她的身侧,裴鸢像只小猫般,又甜又奶地唤了声:“姑母~”裴皇后摸了摸侄女的小脑袋,宫人这时拿来了紫檀炕桌,亦很快地在其上摆满了精致的宫膳。“先吃些东西,然后再睡一会儿,等入夜前,本宫再派人送你回府。”裴鸢听罢,又细声问道:“那…舞伶和乐人呢?”裴皇后温柔地回她:“你出了事,本宫自是让她们都退下了。”裴鸢听完这话,心中是愈发愧疚。裴皇后见此,不解地问:“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裴鸢略有些赧然地同裴皇后认错道:“姑母…我错了,我有好几日都没有练舞了。”小姑娘认错时,双颊绯红,温驯的眸子也害羞地垂了下来。裴皇后不禁失笑,又道:“本宫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你贪懒了?”裴鸢愈发羞愧,忙对裴皇后承诺道:“我回府后,一定好好练舞。”裴皇后无奈摇首,道:“鸢鸢先把身子养好,练舞的事不急。”裴皇后又见裴鸢未持筷著,小手反倒是紧紧地攥着什么物什,便又问她:“你手中攥着的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