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行程平平淡淡,要是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边雨好几次出单间的时候都偶遇了袁佑兵,他这鬼鬼祟祟监视的样子总是让边雨想笑,然而这时候袁佑兵只会哼一声,“你懂什么?赶快回单间里待着,别乱走。”四天三夜的旅行终于结束,出了火车站之后,方皓辰远远地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很奇怪,明明只是一辆普通的军吉普,方皓辰却觉得极为温暖而惬意——他终于回到了201的怀抱。只是对边雨来说就没那么舒适了。201所在的山区前两天连着下了几场大雨,山路塌了一截,吉普开不上去。民兵特意找了一辆骡子拉的板车,结果晃晃悠悠地走了没多久天就黑了,而且再往后的路,骡车也上不去,只能徒步往山上爬。一行人在山脚一处补给站简单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继续赶路。这是一条绝对不好走的路。201的山可不像旅游景点那样有凿好的石阶,几个人需要直接从山林里穿过,潮湿的泥土上铺了一层湿滑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不知哪里就是个沟,遇到陡坡只能拽着树枝或纯靠腿部的力量爬上去,到了晚上这里更是毒蛇和野兽的天堂。边雨哪里见过这架势,爬了没十米就摔了一跤,精致的西装裤上立刻沾了几块难以洗掉的脏泥。边雨咝了一声,喘着粗气直起身。山上雾很浓,树林深处显出朦胧的黑影,他抬起头来,一棵棵树木冲天直上,却只延伸一小段就消失在白雾中,边雨忽然想到这里的每一棵树或许都已经活了几百年,这单单一棵树的生命都要长于变量数学的历史。边雨摸着磨破了皮的手掌,上面潮湿一片,是前几天那几场大雨的遗迹,他想起卡尼斯洪积时期那场连绵了二百万年的雨,人类从混沌伊始到现在不过十余万年,可这二百万年的雨季也不过是地球体温过高发的一场小汗。巨大的渺小感和无力感又让边雨心中涌起了一层难以言说的不安和恐惧,那建在这些树木后的201也在此时成为了一头栖息在黑暗之中的魇兽,“窗外的每一片树叶,都使人类的科学显得那么幼稚无力”。他怎么敢用那样纤细的公式,意图束缚住整个宇宙的统一场?“来,边雨。”可是当边雨抬起头时,看到的却是方皓辰向他伸出的手。“我带你上去。”他对边雨说,眼中没有一丝迷茫和怯懦,边雨不明白方皓辰是如何能拥有如此狂妄的自信,然而当他看着方皓辰的眼睛,只觉得他比西西弗斯和普罗米修斯还要愚蠢,却也比任何神话和诗歌更为浪漫。边雨握住方皓辰的手,两人一齐用力,方皓辰便将边雨拉了上来。有些意外的是,冷冰冰的方皓辰手却是热的,只是这样拉着他,就将边雨手心里残留着的潮气烘干了。“没爬过山?”方皓辰一边问还一边低头踩出了一块平实的地方,踩实了之后,方皓辰往后退了一步,拉着边雨站在了那里。又从边雨手中接过了一部分行李——上山前大件的行李已经让小战士扛走了,剩下的这些都是最重要的研究手稿,边雨一般都随身带着。“爬过,但没爬过连路都没有的山。”踩着这块地方,边雨终于直起了身子。方皓辰难得地笑了:“以后你在201会经常爬这样的山。”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隐秘在白雾中的山路,“不过没关系,有人和你一起爬。”“你说的‘有人’是指你吗?”边雨问。方皓辰低头不答,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嗯,我也是其中之一。”“欸!干吗呢?!拉拉扯扯的!”袁佑兵上得快,远远回头就看着边雨攥着方皓辰的手,他高声喊,“边博士,你要是爬不上来,要不要找个人背你上去?”边雨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垂着眼睛的方皓辰,接着抬头对着袁佑兵笑了:“行啊!”他说,“那就麻烦袁同志了!”袁佑兵翻了个白眼,顺着山势几步下来,他步子很快却很稳,两步跑到方皓辰身边,就在边雨以为他又要来捣乱的时候,袁佑兵却只是沉默地瞪了边雨一眼,然后从方皓辰手中抢过边雨的行李,又转身继续往山上爬去。边雨一看这就明白了:“你说他了?”“是,”方皓辰答,“我让他少找你麻烦。要不然就把他调到后山养猪去。”“倒也不至于。”边雨说,“我觉得他有点像……”“像什么?”方皓辰问,一副好奇样,像是要从边雨这得点什么去嘲笑袁佑兵。边雨咧嘴笑了:“像不满意母亲找了新男友的小拖油瓶。”方皓辰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