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不在意的一笑:“我一个人能编几张席,大家一起编才能完成供销社的订单。再说了,生产队不是每天给我多记两个工吗,我不亏。”亏与不亏,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称,否则这些老娘们看着夏菊花不管编多编少,一天稳稳记八个工分,早把生产队吵翻天了。安宝玲看着向她们坐的地方走来的李常旺家的,声音有意提高点儿,笑着说:“咋不亏,你又不稀罕这一天八个工。”要是嫂子留在家里炒花生,一天咋也炒它个二百多斤,挣上两三块钱。八个工满打满算才多少钱。李常旺家的听到安宝玲的话,脸上就有点讪讪的。不为别的,就是觉得安宝玲这话是冲着她说的。因为当初刘二壮在场院里宣布夏菊花会教给大家新花样,所以每天得给她记八个工的时候,李常旺家的又嘴快的提出过质疑。等见识了夏菊花编出的花样,又听说夏菊花重新接了给供销社炒花生的活儿,李常旺家的后悔死了,这两天一直不好意思单独向夏菊花请教。可是席上编字,多一根苇皮少一根苇皮看得非常明显,向跟夏菊花学过的人学,总是讲不清楚——那些妇女知道该怎么编了,为啥那么编、怎么把苇皮藏的严丝合缝还不会在用的过程中露出来,总是差那么一点儿。李常旺家的问的人耐性还不大好,问了不到三遍就烦了:“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呢,你还是问夏小伙去吧。”说完就不理她了。为了不耽误进度,李常旺家的下了好大决心过来找夏菊花,听到安宝玲的话能不讪讪吗?这两天来找夏菊花问问题的人多,夏菊花也没抬头看过来的是谁,一边编席一边问:“咋啦,哪儿还不明白?”安宝玲噗嗤笑了一下,低头编自己的苇席不看李常旺家的了,李常旺家的就是觉得她的耳朵竖的高高的,等着看自己给夏菊花服软呢。服软就服软。李常旺家的觉得自己这是能屈能伸,开口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夏菊花心里想了一下,没发现李常旺家的脸色不停变化——她以为夏菊花有意给自己难堪,不想轻易告诉自己呢。刚想讽刺夏菊花两句,再硬气的说一句我不问你了,夏菊花又开口了,把李常旺家的问题解释的十分详细,还让她看自己是怎么处理两个苇片接茬的地方,李常旺家的真是脸红一阵白一阵听完的。等她一走,安宝玲就忍不住笑了:“嫂子,我更服你了。”见夏菊花不解的看着她,安宝玲强忍着笑小声说:“你是没见李常旺家的脸色,都快能染布了,那红的青的,看着就好看。”夏菊花也笑了,她发现两辈子的安宝玲都是有啥说啥的性子,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性子,应该是刘三壮没让她受太大的委屈。在孙氏手底下能把媳妇护到这份上,刘三壮也是个能耐人。安宝玲见夏菊花光笑不说话,知道她就是这么个不好背后说人的性格,也就低头专心的编起席来。不想没过一会儿,李常旺家的又凑了过来,还把自己编的席一起拿了过来,气的夏菊花边上的人直瞪她——供销社订的是铺在炕上的大席,可不是随手拿着编的小玩意,占地方着呢。李常旺家的凑过来,别人的地方就有些不够使,得给她腾地方。现在场院里谁不想离夏菊花近点,问问题好方便点儿,当然不愿意让李常旺家的得逞,不瞪她瞪谁。要不说李常旺家的脸皮厚呢,就跟没看到别人瞪自己一样,四下里赔着笑脸求饶:“我学的慢,离夏小伙近点儿多问问,多问问。”“常旺家的,我咋听着你不是想问刘嫂子,是想找麻烦呢?”被迫挪地方的有李常满家的,跟李常旺家的是叔伯妯娌,两家一向不大对付,最看不惯李常旺家的天天说嘴挑是非,一下子挑出她的错来:“想向人家学手艺,不拿东西也就算了,咱们大家一样白学。可这嘴是不是得客气着点儿,张嘴就叫人家的外号,你这是想学东西?”李常旺家的想着离夏菊花近点儿,自己嘴甜点儿,跟她时不常的多说两句话,这关系不就拉近了,夏菊花也就不好再计较自己曾质疑过给她多计工分的事儿,再问问题夏菊花的停顿说不定都没有了。李常旺家的觉得,安宝玲可能不愿意别人比她跟夏菊花更好,说不定会拿话点自己,谁知道安宝玲没说什么呢,李常满家的倒站出来了,气的她也瞪起眼珠子:“我那是叫惯了一时没改过来,刘嫂子都没说啥你叭叭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说谁是狗呢?”李常满家的也不是吃素的,把苇片往地上一扔,站起来冲着李常旺家的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