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上,或许傅朗与他“同病相怜”,所以他明白。而这种不必宣之于口的默契,让卜奕放松,也舒服。再过两天乔清渠他们就要去见工作室的人,也算是他们的甲方。卜奕觉得他们不能那么随便,拎着一堆零散的东西就去了,不专业。他蹲家里操刀ppt,要把他们的理念和方向掰开揉碎讲明白,也要给他们的产品抬抬高,弄点逼格出来。做ppt的时候他嘴也没闲着,拽着傅朗先给他上课,试图给理科生讲明白感性的设计,结果对牛弹琴。“行吧,你就说,好看吗?”卜奕把电脑怼到傅朗眼前,指着套在人台上的新系列。“这是女装。”傅朗扫一眼,一笑,带着点促狭,“你比我有发言权。”卜奕怔了怔,然后大喇喇笑起来,“欺负我现在断腿揍不了你是吧!不行,”他开始不讲理了,伸手把傅朗电脑合上,“不说个所以然来,待会儿酸奶加餐没你份了。”最近熟了,卜奕的小脾气也开始冒头。以往在别人跟前都是“奕哥”,到傅朗这儿就“哥”不动了。“好看。”“得了,你就敷衍吧。”傅朗难得露出笑模样,卜奕就稀罕他那个意外造成的酒窝,手欠,弯身过去一戳,“祸兮福所倚。一个疤,反而给你添了种不一样的帅。”艺术生的审美傅朗不懂,但忽然欺近的人却让他乱了方寸。往后猛地一靠,要躲那根找事儿的指头,却不慎推到了摞在茶几上的书。噼里啪啦,灾难现场。卜奕愣了,搓一下自己指尖,“干嘛,它咬你了?”傅朗尴尬地扯动嘴角,弯身去收拾一地狼藉,“别闹了,给你拿酸奶喝。”卜奕抓了把头发,单腿蹦着倒在沙发上,抱着笔电出了神。一种莫名的气氛在客厅里蔓延,不完全是尴尬,似乎还有点别的,但卜奕体会不出来,他简单地以为是傅朗不爱开这种玩笑,生气了。惹人生气不是什么好事,卜奕这一晚上都小心翼翼,老实得不行。入夜,俩人一个次卧一个书房,睡了。卜奕睡到半夜,被热醒,抖抖身上的厚棉被,脑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得换条薄点的,最好是羽绒那种,又轻又保暖,冬天的暖气房里用着正合适。既然醒了,就想去个厕所。卜奕半闭着眼摸灯,啪嗒,摁了下开关,灯没亮。啪嗒,又摁一下,还是一片黑黢黢的。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连墙角的夜灯都不亮了!一股让人颤栗的熟悉的恐惧感攫住心脏,让它急剧收缩。卜奕攀着床沿,噗通一下翻下来,摸到床边的双拐,慌慌张张地撑着往外走。边走,边回头看了眼窗户,没拉紧的窗帘外,同样是一片浓稠的黑,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卜奕急急忙忙地逃,呼吸跟着急促起来。椅子和塑料凳被撞倒,他手里的双拐不稳,走到客厅,终于被光滑的地面拉倒,叮呤咣啷地摔在了餐桌旁。他狼狈地趴在冰凉的地砖上,却松了口气。——感应夜灯还有电。门锁轻响,是傅朗。焦急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当然,远也没有多远,五六米的样子,以傅朗的步幅,三两步就到了。卜奕的伤腿被挫了下,他爬不起来,只好趴着。“卜奕!”话音里带着慌,却让卜奕安心。“没事儿,”抬着下巴,试图伪装成被绊倒的样子,“我没事儿,别慌。”傅朗整个人都紧绷着,并没因为卜奕的一句话而松弛下来。冷汗后知后觉地从毛孔中洇出来,他却无法告诉对方,方才被惊醒那一刻突如其来的害怕。小娇娇是个活人都会有感到害怕的时候,哪怕傅朗一向认为自己不够细腻敏感,但该有的七情六欲也一样不会少了他的。只是男孩都要面子,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他定定神,过去把卜奕扶起来,问他怎么摔了。黑暗带来的恐惧在看到傅朗那一瞬间彻底瓦解,卜奕说不出口,蹭蹭鼻尖,说:“我出来上厕所,没留神。”傅朗看他,不像是没留神的样子。刚才拉他那一把,摸了一手潮气——上个厕所至于出一身汗?“忘跟你说了,楼下贴出来通知,要停电六小时,零点开始算。”卜奕低头“哦”了一声,又踌躇片刻,“你能帮我照个亮吗?”当然能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傅朗回去拿手机,站卫生间门口给卜奕当灯柱,不由地想,是啊,他怎么没拿手机照一下呢?没电了吗?关于摔这一跤,卜奕自行消化了,没解释为什么明明腿上带着夹板却急得要逃命似的,连腿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