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奕手指抵着下巴,指节摁得一片青白,“那我们能做什么?”“争取受害人谅解。”厉叙道,“对方一旦提起诉讼,替他找个好律师。当然,假如伤情达轻伤以上,就是公诉案件了。”一连串的陌生、不陌生的词汇甩过来,卜奕默然消化了片刻,才道:“哥,那你方便给我介绍个律师吗?”介绍?这倒让厉叙意外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卜奕,“怎么,我不够格吗?”卜奕摇头,“这案子对你来说应该太微不足道了,杀鸡焉用牛刀,道理我懂。”厉叙就笑了,擅于观察并情商过关的小孩,招人喜欢。他拿出名片夹,弹出一张递给卜奕,“需要的时候联系我助理,他会帮你们解决。”递完名片,又看傅朗,“怎么样,表弟,还满意吗?”傅朗嗤了一声,“差强人意。”那就是满意了。厉叙手指磕着名片夹,从三言两语见他也咂摸出来了,傅朗并不打算让卜奕缠进这场必输的官司里。只是,他表弟以什么立场去管别人呢?桌上电话振动,厉叙接起来。“别等我……嗯,在外面……你先睡,乖。”厉叙声音不高,话音里却藏着与表面凌厉背道而驰的温柔。“还有什么问题?”挂断电话,他神色如常地打量对面俩小孩。卜奕挠挠鼻尖,怪不好意思的,“没别的问题了。耽误你时间了,哥,嫂子等急了吧。”厉叙又呷一口馥芮白,“不是嫂子。”迎着卜奕惊讶的眼神,“是男朋友。”艹啊!卜奕震惊了。他周围不是没有同性恋,也不是不接受,就是没看出来厉叙能是个同性恋。一点儿都不像。“吓着了?”厉叙冒坏水,往傅朗那边一瞟,“你的小朋友吓着了。”傅朗沉着脸,垂在腿边的手让他自己捏得嘎嘣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厉叙这一句话,竟然让他有些慌,“别胡说了。”“没,”卜奕赶紧摇手,“没吓着。我们美院挺常见的,剧社也有。”一激动,就乱秃噜,恨不得把他知道的谁谁谁都跟厉叙交代一遍,以示他不恐同。厉叙觉得这小孩有意思,又觉得表弟的未来充满坎坷,带着旁观者的清醒,他伸手在傅朗肩上捏了下,暧昧不清地留下一句“再接再厉”,就跟他们道别离开了。沉重的玻璃门拉开又合上,冻人的寒风被暖气压下去。卜奕呼了口气,捧着纸杯咚咚灌下去大半杯,瞅着傅朗,“你表哥可真……”真什么?他遗憾于自己中文词汇量的匮乏,只好选择最直白的,“真帅。”帅以外,还有那么点闷骚。“回去?”傅朗问,选择性耳聋,只当没听见卜奕夸厉叙。“回。”临走,傅朗又打包了几杯拿铁和红茶拎着。卜奕过意不去,又给傅朗微信上转了五百,非说伙食费不够了。傅朗没跟他争,由他去了。回到医院,手术尚未结束。乐队的鼓手和键盘已经被江桐赶回去休息了,他自己窝在墙角,额头顶着小臂,像一朵颓丧的蘑菇。关健和段重山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在塑料椅上眯瞪着。傅朗把纸袋搁下,问卜奕睡不睡,卜奕一摇头,“睡不着。你睡会儿吧,白天上一天课了。”傅朗没硬扛,点点头,合起眼来,歪在旁边椅子上小憩。卜奕瞪着一双血丝缠绕的眼,听着那边急诊的动静,觉得生命实在是脆弱,好像生和死只隔了薄薄一层纸,一个不小心,那纸就捅破了。傅朗呼吸渐沉,似乎是姿势不舒服,眉心一直打着结。卜奕看一眼,过意不去,悄悄把外衣脱了,给傅朗盖上去,又把他脑袋掰过来,枕在自己肩上。……真沉。聪明的脑袋果然密度比较大吧。傅朗下巴颏在他羽绒服上蹭蹭,猫一样,然后又不动了,睡得挺熟。卜奕侧着脸光明正大地“偷窥”,感慨他睡相好,不打呼不流哈喇子,也不乱踢,不像自己,睡觉都睡得十分热闹。看着看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脸热忽然起来,心尖上也像被猫爪不轻不重地挠了那么一下。作者有话要说:厉叙: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出柜卜奕和傅朗最后是头搭着头睡着的。崔凯手术结束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直接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家属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江桐抢在所有人前面,跟医生进行了面谈。这个细瘦的男孩站在重症监护室外头,对着两扇紧闭的门,脊梁前所未有地挺直了。他对卜奕说,不管凯哥变成什么样儿,我都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