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奕脸上绯红,憋出一句:“没有。”“以前也没有?”“一直都没有。”像要表明什么似的,急赤白脸地咬重了“一直”二字。“哦,”厉叙戏谑地扫过来一眼,“所以是喜欢男孩子?”“……”卜奕要窒息了,心说你一个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律师,怎么说不正经就不正经了?“那有机会谈个男朋友吧,”厉叙继续说,面不改色地看着对面小孩脸涨成了红番茄,“大好时光,别浪费了。”从茶馆出来,卜奕脑子还是木的。厉叙本来要把他捎回北城大,他摇摇手拒绝了,要一个人走走。他顶着呼啸的西北风沿着步道往回走,原以为能就方才厉叙的话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却没想到大脑像凝固了一样,神经元们一个个停留在原地,罢工了。他二十了,不应该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了。周围的朋友们,有的已经谈过四五个了,用他们的话说,这还是认真谈过的,不认真的,已经数不清了。拿自己当情圣一样。其实仔细想想,不是情圣,倒像渣男。如果自己谈恋爱,那对方一定是能跟自己贴心的。这不是说彼此照顾对方多少,而是要在细枝末节里契合的。至于对方是男是女,那得等这人出现了才知道。走了十多分钟,卜奕热乎乎的脸早被吹凉了。从小南门拐进学校,抄近路往宿舍走。这条两点之间最近的线要穿过湖边的小树林,夏天草木茂盛时候,是蚊子和情侣的聚集地。一到冬天,枯树荒草,湖面上冻,周围就没几个人了。只有个别早起读书的,效仿古人,跑来小树林里挨冻学习。卜奕让风吹得冷,迈着大步往前走,脑子里的“恋爱论”也早让北风吹僵了,只想回宿舍喝口热乎的。正缩着脖子,揣着手往前冲,余光不经意一扫,突然扫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密匝匝、灰扑扑的树干间,傅朗笔管条直地站着,风扯动他的衣角,不断地扬起又落下。没想到居然能在小树林碰上,卜奕高兴,快走两步,打算叫上傅朗改道去食堂吃麻辣烫,驱寒。可还没走两步,他就看见了被遮挡住的另一个人。……不,是两个。站在傅朗对面的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被裹成棉花团一样的小孩。离得远,卜奕看不大清女人的五官,只大致觉得是个年轻女人,皮肤挺白,微卷的长发被风吹得乱成一团,有股说不出的狼狈。女人仰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傅朗,不断地说着什么。没说几句,突然抹起了眼泪。紧接着,卜奕就看傅朗垂着的手攥住了,半掩在袖子里。女人边哭着,边把牵的小孩往傅朗跟前推,于是,小孩也哭起来。女人又扯住傅朗的手臂,就要往地上跪。小孩子一哭闹,是不管不顾的,有多大声放多大声,声嘶力竭,叫得方圆百米都能闻得其声。卜奕眉一皱,觉得不妙,周围不少来来去去的同学,这场面落在别人眼里,不管谁多一句嘴,对傅朗都不好。他不想猜女人是谁,孩子又是谁,在他看来,就是他室友挨欺负了。傅朗外表冷硬,对着外人一向话不多,要对方是个男人,他差不多就要“能动手不哔哔了”,但对方是个女人,他不能怎么办。卜奕把衣领一整,给自己缩着的脖子伸出来了,手也放出来了,迈开腿就要往傅朗那边走。结果还没等他走到,就看傅朗掰开了女人的手,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走了。临走前,不知道他对女人说了句什么,女人原本还想追,却因为这句话顿住了脚,一下跌在地上,搂着小孩呜呜地掉眼泪。什么情况?卜奕不敢停,经过女人时候瞥了一眼,确认了,是个眉眼清秀的年轻姑娘。这要换个不知道的人,恐怕得以为方才是渣男当街抛妻弃子呢。这么随便一想,卜奕立刻就不大舒服了。他边偷偷追着傅朗,边打开手机刷学校论坛,随时监控着,生怕有好事之徒偷拍照片发八卦区。傅朗腿长步子大,走得速度又快,卜奕要跟紧又不能让对方发现,确实有难度。所幸,傅朗也没去太远的地方,一折身,直接去图书馆了。卜奕鬼鬼祟祟地跟进图书馆,进去以后猫着腰,隔着书架偷瞄傅朗,像个变态狂。他随便从书架上抽了本书,觑着另一边的人,心想:哎,他脸都气黑了。家事卜奕挑了一张挤在角落里不起眼的桌子坐下了,竖起他拿的那本书,目光越过书墙,“监视”傅朗。见傅朗搬着一摞书坐好,又把笔电掏出来,他这才低头给关健发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