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得意地放下笔,将纸笺送与周瑜,“算是我给将军的回礼。”
周瑜情思流动,眼里满是柔情,接过纸笺,还没来得及道谢,外间侍从急匆匆跑进来喊道:“将军,府里来人,说太守请您回去!”
周瑜皱眉,追问:“何事?”
“不曾说明。看样子是要紧事!”
周瑜登时警觉起来。孙策带兵南下不久,莫非有军情急报?快步走出去,又折回来,躬身行礼,“突有急事,今日就先告辞了。姑娘休怪!”
“将军军务繁忙,妾身明白。”黛玉送他到门口,“将军慢走。”
周瑜火急火燎赶回太守府,径直朝堂伯周尚书房而去。刚一进门,就见周尚冷哼一声,把公文掷在案上。
“伯父何事生气?可是军情有变?刘繇来袭?”
“若是刘繇攻城我却不怕!”周尚把公文递给侄儿,眯眼嗤鼻,讽刺,“袁术色厉胆薄,猜忌多疑!哼,难成大事!”
周瑜打开公文,来回看了两遍。面色凝重,银牙暗咬,眸光锐利,生生将怒气压下,并不发作。只把公文缓缓合上,重重按回桌案。
“为这等短视之人动气,不值得!”周瑜坐到伯父身边,“不知伯父有何打算?”
周尚扶额叹息,“还能作何打算?我先时就是看袁术智谋品行,皆不足为之效力,早晚必有祸殃!才自请出任丹阳太守,离开寿春。罢!罢!”
周瑜冷笑,拨动火盆,火星迸溅,焰光照出他眼中隐忍杀意,“来日方长……天下之事,才刚刚开始……”
周尚挑灯处理公务,周瑜退步离开。走出房门时,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周尚坐在灯下,两鬓全白。记忆之中高大威猛的伯父不知何时弯了脊背,苍老的身躯在夜色灯影中愈发苍凉,像是即将收场的皮影戏,一个单薄的皮影人映在那里,一举一动,一个落寞的故事,多看一眼便要被那悲伤拉进无边的深渊。
便是如此半是愤懑,半是凄凉,周瑜一步一步回了房中。侍从点起灯,光焰照得屋中那柄长剑灼热人眼,片刻不得安生!
“公子!”侍从惊叫。
周瑜疾步上去,“唰”得将剑拔在手中,冲出门外,一头闯进院里茫茫夜色之中。想要舞剑,剑不成招;待要厮杀,眼前又无人该杀。
“公子……回去吧……”侍从少见稳重的周瑜如此失态,瑟瑟发抖。
周瑜猛提一口气,目眦欲裂,举剑劈下,院中山石应声裂为两半。
周瑜长出一口恶气,回屋将剑收回鞘中。
“焚香,备琴。”
“姑娘,立冬了,白天也短,还是早些睡吧。”紫鹃见黛玉坐在窗下发呆,劝她歇息。
黛玉注意到周瑜和侍从脸色不对,担忧是否出了大事。自己这样悬心,也是徒劳,听从紫鹃的话,更衣卸妆睡下。
还没入眠,隐隐约约就有琴声传来,黛玉屏息静听,恰是周瑜今日弹奏的半阙残曲《长河吟》。
七弦琴音不比笙箫般响亮,幸好芙蓉巷与太守府只一街之隔,才能借着晚风飘来,声音断断续续,急促猛烈。
黛玉不由得跟着呼吸急促起来,越听越是烦躁不安。
“出了什么事?他如此激动、恼怒……”
思量之间,那琴声又乍然泄力,缓滞呜咽,千般滋味郁结五内,无可奈何,无能无力!黛玉鼻尖一酸,眼角倏忽滑下两滴泪来,抬手抹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
“呜——”
风萧萧,马鸣一声嘶断长空。拂晓将至,黛玉陡然从睡梦中惊醒,心口扑扑直跳,有所预感。鞋子来不及穿,顺手抓起披风披上,跑出门外。
一回头,周瑜驾着那匹照夜白马奔驰而来。
“吁——”
周瑜紧扯缰绳,堪堪勒住马。白马前蹄抬起,重重落下,险些撞到林黛玉。
她就那样围着披风,赤脚站在马前。凉风吹起一头长发,双眼里是凄惶。
他就那样骑在马上,背着琴囊,往日成竹在胸不见,翩翩风度不见,缰绳缠绕的双手,骨节突出。
两人都撇开视线,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说。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以摧枯拉朽之势焚尽残存的理智,周瑜弯腰伸手,有力的臂膀揽起黛玉,把她抱到马上,护在怀里,长鞭一抽,疾驰而去,扬起一路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