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黛玉对着汤碗垂泪,紫鹃知她定是想起父母,叹息,“姑娘再不吃,就凉了……”
黛玉摸出绣帕,拭去颊边泪珠,默不作声慢慢吃完了一碗汤。
周瑜早间得知黛玉住处,又在窗下偶然撞见她前来摘花。待要进屋相谈,思及自己终是男子,虽与黛玉有旧,他二人并无私情。叫邻里旁人见了,万一传出闲话,有辱女儿家声名,不是大丈夫所为!
况黛玉是名门之后,不过暂且寄身小院,自己贸然进门,着实不够尊重。于是只在马上行礼,回去后书写拜帖。
正为准备礼物发愁,黛玉识礼,贵重礼品怕她不收,过于轻贱的又不足以表达心意。左右为难之时,听下人说今日是立冬,送来羊肉汤,自己还没喝,就让厨房做好两碗新的来,并上好的羊羔冻和新酿桂花酒,一道装在漆盒里,挑了妥帖的人送去。
拜帖送完,周瑜思前想后,起身来到母亲房中,见母亲还在准备寒衣,上去道:“拜见母亲。”
“瑜儿一早不是出门去了?怎又回来?”
周瑜有些不好意思,浅笑道:“孩儿午后要去拜访一位朋友……特来向母亲求助?”
自打周异去世后,周瑜渐渐成长,独当一面,来找母亲求助还是稀罕事,周母顿时起了兴致,“哦?瑜儿直说就是。”
周瑜在母亲身边坐下,摸摸寒衣,“母亲可还记得十余日前和您见面的那位林姑娘?”
“怎么不记得?你父亲在时还同我说起她一家。”周母心里有了几分数,故意把话绕开去,“我未嫁与你父亲时,便在闺中听闻吴中名士林如海,相貌堂堂,脾性温润。他夫人又是公府千金,所生的姑娘自是不错!”
“母亲……”
“你父亲和堂伯,还曾同我说起,你与那林姑娘是玩伴,年貌相当。要不是她母亲早去,她被送去京城,兴许她现在早就陪我一道准备我们全家的冬衣了。”
“母亲!”周瑜面红耳赤,“儿子是看林姑娘主仆独居且乏人照拂,恐她生活上有难以周全之处,所以想请母亲帮忙而已。平白无故惹出您这一通话来!”
周母憋笑不住,眼下泛起笑纹,收收脸色,“好!有何不好!替你做得一时借口,来日……”
周母知他素日为人,不过分玩笑,改口道:“也算是行好事!”
及至午后周瑜出门,周母替他准备好衣料、披风等,包好交与侍从,交代:“她一个女孩儿,贴身穿的衣物你不好随意相赠。不如以我名义,送她衣料和御寒外衣,她定愿意收下。”
“多谢母亲!”
知道黛玉就住在街对面的芙蓉巷,也不用骑马,周瑜和侍从步行过去,敲开院门。
“这是我母亲送与你姑娘的布料衣物,还请收下。”
紫鹃忖度不是贵重礼物,还很合用,欣然收下。引周瑜进了正厅,沏茶招待。
“周将军稍等,我们姑娘马上就来。”
“不急。”
黛玉本是金奴玉婢照料大的小姐,如今在这小院栖身,周瑜忧心她生活不惯。可自进门来,院落整洁,足见洒扫勤快。角落里种着一大排芙蓉花,落英满地。台阶下还新植三两株兰草。屋内摆设不多,所幸一应用具齐全。一番细心查看下来,稍稍放心。
黛玉装扮好出来,见到周瑜便谢道:“将军出手相助,又送礼过来,妾身感激不尽!”
“林姑娘不必如此,都是应当。”周瑜案上摆着自己早先送来的木盒,“不知羹汤滋味合不合口?”
紫鹃上去把漆盒转交给周瑜侍从,连声赞道:“怎会不合口呢?我们姑娘难得全吃下了。”
“紫鹃!”黛玉犹豫片刻,苦笑,“我在北方多年,家乡滋味竟是久违了!”
周瑜见她伤怀,赶紧转移话题,“姑娘切莫伤悲!孙伯符乃长沙太守孙坚之子,骁勇善战,此番前去,不日便可得胜归来。到时江南安定,瑜定护送姑娘回乡。”
黛玉看周瑜处处小心,轻笑出声,“将军未免太过见外了。妾身知道将军……还有周伯父心善,多次相帮。我虽为女子,也有谋生之法,将军不必担忧!”
周瑜不曾料到这话,“姑娘有何方法?”
黛玉明眸盈盈,“将军见识广博,可曾听闻过涿郡卢植、北海郑玄?”
“当然听过,皆当世名师!”
“卢子干、郑康成二位,名著海内,学识渊博,广收门徒。妾身不敢与他们相比。但妾自幼读书,虽为女子,亦能下笔属文。附近邻里知我略懂诗文,又是从京城而来,托我教习女儿。不怕将军笑话,黛玉眼下正做着女先生!”
周瑜由衷发叹:“姑娘才学,从那句诗中,公瑾便有所体悟。世之男子须受教育,女子亦然!姑娘能有此志,在下佩服!”
“将军过誉!不过是认字读书罢了!”
“并非过誉。”周瑜复又坐正,恭声道,“那日在江上,听闻姑娘弹奏《高山流水》,琴音清雅,久久难忘。姑娘可否再弹一次,容瑜讨教技法?”
黛玉命紫鹃取琴过来,周瑜笑言:“姑娘这下真是‘女先生’了!”
黛玉掩口一笑,“都是我刚才说话不小心!自夸了一句‘女先生’,将军越发开起我的玩笑来了!我可不敢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