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开车,一边问他是怎么把周末画报搬进脑子里的,他得意极了:“我过目不忘,一目十行,比凌云木强的不是一星半点!那家伙连诗经都背不下来。”他好像特别喜欢贬低凌云木?一个过目不忘智商还高的人,他有必要跟凌云木过不去?我不动声色地问他:“所以,他房间里的课外书,是给你看的?”“不错哦项警官!”“确实不错,那他考试的时候,你在脑海里给他输送答案,必然无往不胜啊!”这时候他反而不说话了,嘿嘿笑了两声,我说:“放心,我又不会举报你们,不过,以你们的能耐,首都师范大学是屈才了。不觉得有点可惜?”半晌他才说:“因为,凌云木是个笨蛋呀。他拥有一把绝世宝剑,却不敢露出锋芒。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这叫强迫性重复。他被命运压迫惯了,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不敢有所突破,兜兜转转的,潜意识当中就认为那些东西不是他的,最终都会离他而去。他经常半途而废。”“不是有你吗?你没帮助他?”车厢里安静下来,雷恩没有说话,而我,已经猜到了几分。我换了个话题:“或许凌云木真的如你所说,是有些笨笨的,过于逆来顺受,但直面生活这张无情面孔的人,是他,不是你。温柔的人,也会被温柔以待,这句话不一定就是假话。“不管是医院还是精神病院,还是养老院,在这里工作的人,一般都心存善念。在伺候凌云木的护工中,小曹就是一个任劳任怨的代表,那些又脏又累的活,都是他在干。”雷恩打了个哈欠,显得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也有比较粗鲁的护工,大家都是为了挣一口饭吃……比如小西,我就见过他用电棍将凌云木电倒,当时气得我想将他扔到楼下去。”我顿了顿,“凌云木经常被电击吗?”毕竟我偶尔会不在,我在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么粗鲁地对待他的。雷恩嗯啊了一声,说当然有,特别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气得一拍方向盘,险些酿成车祸,将他吓了一跳。电话铃声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我接通:“马上就到……是啊,事儿特别多!你们做好准备,该上什么上什么……死不了……”雷恩淡定从容,一直笑吟吟地听着我讲电话。“我的眼镜呢?”在审讯室,他最后一次挣扎。我:“你是用嘴巴说话,不是用眼睛说话。眼镜晚上就会有人送过来,已经是优先给你配了。”“晚上几点呀?”我没好气地打了个电话,回他:“也不用晚上了,已经在来的路上,光速都没这么快。”“那不如先喝杯茶吧?听说咱局里的龙井不错。”“雷恩!请你严肃一点,这里是公安局!”他忽然怯怯地说:“项警官,你别吓我,我容易受到惊吓,一害怕什么都忘了。”不光是我和负责笔录的郝爱国,单面镜那头的人,估计一个个都想将他掼倒揍一顿。一般人进审讯室,面对那冷冰冰的墙壁和严肃的审讯人员,都会不自觉地感到紧张。可雷恩好像到了马尔代夫,不仅面不改色还要求给他配一张沙滩椅。沙滩椅——龙井给他端上了,还冒着热气,他忘情地吸了口茶香,赞不绝口。神态过于放松了,令人无从怀疑他到底是故作镇定还是真情流露。我问:“雷恩,六月十三日晚上,凌云木在哪里?”他坐姿优雅,双手自然交叠于膝上,眨了眨眼睛:“晚会上啊。”“几点去的?”“让我想想……”“你过目不忘,居然还要想?”“我那天挺迷糊的,半睡半醒,过目不忘这特技,有点不在线。”“几点去的?”“对了,晚会六点钟开始,凌云木是六点十几分钟的时候到的。”“描述一下当晚他在现场的情况。”“警官,我半睡半醒,知道的可不多。”“有多少说多少。”雷恩靠向椅背,只好将那天知道的都说一遍。据说六月十三日晚六点十几分钟左右,凌云木到了毕业晚会的礼堂。他心情不好,只跟几个平时关系较好的同学一桌,喝了点酒,那天学校不禁酒。“为什么心情不好?”我打断了他。审讯“他经常心情不好,但那天难得的好,因为高考结束了!”雷恩作回忆状,语气中夹杂着诸多的无可奈何,“然后,简直是晴天霹雳——养父母不让他上大学。”这个信息在对同学们的走访中并没有人提到,所以警方也不知道发生了这么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