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护士小姐走过他身边,还不忘了提醒他:“如果你找到我是帮凶的证据,记得来通知我。”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他的脸扭曲成什么样子。病房里光线相对昏暗,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呕吐物的酸气扑鼻而来,病人乱喊乱叫,现场相当混乱。“妖怪!妖怪!”他一边叫着一边使劲挥舞双手,连皮带都蹭松了。“按住他!”医生喊了一句,我赶忙放下手中的毛巾,直接按住他那两只乱蹬的脚。但我低估了他的力气,竟然让他一只脚挣脱,随即在我肚子上踢了一下!我抬起腿,压住了他的膝盖。“妖怪……呜呜……妖……”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喊妖怪?”这次我可不敢大意,将他死死地压在了床上,胖护士也才将护手套套进他的左手。而他的右手尚未挣脱之前的束缚。医生终于空出两手,开始准备一次性注射器,“他高度近视,看什么都是妖怪。”近视?我不记得凌云木有戴眼镜的照片,也没在他家中发现过眼镜盒。他的头发有点长,在这样剧烈挣扎之下,简直乱得跟疯子似的。汗水和泪水混杂着血液,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肆意横流。“啊——啊啊——”如此近距离地听他尖叫,耳膜几乎要被撕裂了!很想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巴,只恨没有精神分裂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凶手没有斩草除根,宏安市没有类似灭门案发生,六·一三案也止步不前。当事人凌云木已被确诊为急性精神分裂症,日常伴有妄想、幻视幻听、思维紊乱等特征。患者没有精神病史,但急性发作期症状特别强烈,药物控制效果不太理想,预后不容乐观。而且由于患者深度近视,无法区分现实和幻想,目前十分害怕看见人形生物。不过我这个人形生物倒是被他纳入许可范围了。不负我这大半个月来伺候他所付出的心血啊!说来惭愧,由于我那骇人的家族背景,在这里,但凡是个正常人,看到我都肃然多出几分尊敬。因此,我除了在目标面前晃悠,偶尔帮忙镇压镇压,其实并没有起什么作用。跟动不动就在主治医师面前吵得面红耳赤的谭队也差不多——两个人都没法从凌云木身上获悉什么。谭队因为嫌疑人的问询工作,跟主治医师之间已经爆发过多次冲突。医师依旧认为病人有严重的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问询任何跟案件有关的都会引发强烈的刺激,将病人驱逐入更深的迷思当中,即使催眠也不可以。这在我将六·一三犯罪现场照片给凌云木看的时候,可以得到印证。他确实无法直面这一切,甚至,不能看到养父母活着的照片。陪伴一个情绪表达几乎为零的精神病人,确实需要的是更多时间和耐心,欲速则不达。能够接近凌云木的人形生物并不止我一个,说来奇怪,我发现了一个特别勤快的男护工。为什么说奇怪呢?因为这个世上有付出就有回报,人们付出,大多都是为了回报。然而这个护工,他只是一个义工,一分钱不要,却干得相当卖力。他叫唐小西,二十岁,微胖。由于过去的职业习惯,我还是偷偷扫了一眼他留在医院的档案。一个信佛的上班族,周末来病院做义工,主要负责照顾凌云木的吃喝拉撒。凌云木病情发作的时候,二便失禁之事常有,又穿不住纸尿裤。唐小西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给他冲洗,沾了粪便的衣物还要清洗干净,再进行消毒处理。繁琐劳累的工作他干得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