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数十级阶梯后,道路渐渐开阔、两旁人工修筑的墙壁也逐渐被重雪岭的山腹代替。
洞壁的岩质呈黑褐色,烛台灯火凑近后,还能看见隐约闪烁的红光——不愧是曾经富含铜铁矿的铁脉山。
卿乙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屏息凝神、悄声怯步,还频频回头看向身后。
迈出的每一步,他都尽量踩在台阶边沿以及靠近墙壁、洞壁的地方,这样不太容易留下脚印。
在山腹内又走了一段路后,卿乙感到身体是确实撑不住了——双腿发软、中衣都有些湿凉。
他便转头找到一处隐蔽的石头坐下来,用随身带着的巾帕擦了擦脖颈上的汗。
山腹内空荡荡的,仅能听见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洞外在重雪岭上呼啸的寒风。
休息着缓了一会儿,卿乙正准备站起来再往前探一探,却意外发现他刚才坐着的这块石头后面,隐约有个形状模糊的小雕像。
举着烛台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头镇墓兽。
卿乙蹲在原地想了很久,才从远久的记忆里挖出一点点关于霜严宗镇墓兽的讯息:
灵源君曾经给他提过,说想要将自己的归墟放在重雪岭内,这样还能照拂庇佑往后的每一代子孙。
当时,他很不赞同,“怀璧其罪。”
数百年前,霜严宗还是个刚建立的门派,门下弟子大多都要靠灵源君庇佑。
若是冒然将自己的归墟留在重雪岭上,若遇上一两个剑痴剑狂,为了《灵源经》和剑术不择手段……
他这兀自担心着,灵源君却哼笑一声,重重地锤了他一下:“我说,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他茫然的看过去,就见灵源君目光熠熠、仰头望着天穹的方向:“难道我就不能羽化登仙么?”
——只有数载无法突破,最终寿元耗尽的金丹以上修士,才会在死后形成归墟。
卿乙垂眸淡笑,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嗯了声。
后来,他许多年没再见过灵源君,只知道他找到了称心如意的道侣,有了自己的孩子。
霜严宗也渐渐从师徒门派变成了家族来经营,灵源君寿元尽散后,自己择了墓地——就在山腹内部。
卿乙伸手摸了摸那镇墓兽,发现其实这个小雕像也是活动的,他微微用力转了半圈,竟然又意外打开了一道暗门。
暗门内与洞穴外不同,先行的一段路是粗糙的石壁,再往里走就逐渐变成了石砖整齐铺砌。
尽头是底部开阔、顶部圆隆的一间墓室,只是墓室中央并未出现棺椁,而是堆放了数个箱子。
那些箱子一看就是晚近的东西,很新,绝非数百年前的样式,卿乙皱眉凑过去一看,又发现了箱子下面压着许多凌乱的足印。
足印延伸到墓室的另一头,那里有一扇石门,却只能从门的另一侧开启,想必是连通着霜严宗内部。
卿乙当然不会冒险往霜严宗内部走,他迅速转身,仔细检查了那几口箱子——
地下几口大箱子虽然是木制,但是外皮上涂了蜡漆,顶上的几口小箱子甚至是皮质。
而无论是木箱皮箱,在某一角上都印有一个印鉴,是个篆体的“灵”字,外面围了一圈飞霜纹。
卿乙皱了皱眉,伸手拨开其中一个没有上锁的箱子,发现里面装着的是满满一箱子封存很好的茶叶。
再看其他,还发现了布匹、岩盐,以及一些明显是从极北贩卖而来的海货。
想到近来的沉船事,卿乙眉头更拧,直觉此事并不简单,加之他出来的时间太久,也不该再停留。
关上箱盖,掩去自己来过的痕迹,手中的烛台也终于燃尽,好在他记路,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就迅速返回了客舍内。
转动旋钮将暗门复原,重新铺好地毯,瞧着邬有期的那道虚影还留在原地未动,卿乙才长出一口气,委顿着坐到了炕上:
霜严宗远在东极,距离青霜山甚远。
除却八年前带邬有期来历练那次,卿乙其实和他们交集甚少,对这宗门的了解也停留在来往信笺上。
不过,他倒也听过霍览闲话,说印家这些年没出什么经商治世的人才,宗门有些入不敷出,偶尔也会流出一两样密宝上黑市,用来贴补家用。
当时他是听听就过,如今想到沉船之事,还有藏匿在灵源君墓室里的那些货物……
卿乙摇摇头,起身取了点水匀面。
眼看日上中天、时间也差不多,他环顾客舍一周后,才踱步到圆桌上,随手拿起一本画册从中摊开来,然后双手环抱做垫、枕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