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事后被灭口也在情理之中,”况春泉皱眉道,“若是这样,除开失踪的章寻,如今还活着的周守愚就是唯一的人证。”
“不仅是人证,几个主事的分量不够。无论是私铸兵甲还是炸掉矿山都事关重大,不是几个主事能决定的,背后还有人。”
“那章寻的失踪,就是他早便猜到自己的下场,赶在被灭口之前逃跑了。”况春泉说,“铁骑停驻庆州,没寻到章寻的踪迹。昨夜之后郡主也在找他。”
“不是谢神筠在找章寻,”沈霜野迅速思索着其中关窍,“是周守愚醒来之后要找章寻。”
其中微妙的区别只昭示着一种可能。况春泉道:“章寻手中有物证。”
“那我们就得知道姓周的到底说了什么。”
况春泉道:“人是崔之涣亲自审的,口供只有瑶华郡主知道。郡主回京也带上了他,人就在走廊最尽头的房间里,瞿星桥亲自看守。我可以寻个机会探一探。”
“探?”沈霜野道,他眼神很冷,斩金切玉的锋利显露,端坐时也给人以压迫感,“谢神筠拿着周守愚的命在做饵,先后钓出了驿馆刺客和我,如今就是设好了套等着你我钻进去。”
况春泉自然而然地垂首,即便在军中,也很少有将领敢直面沈霜野带来的威压。
沈霜野盯住了中间的那堵墙,黑色的影占据了大半墙面,他一动,那狰狞的怪物便要破墙而出。
他敲了敲桌,说:“但有一点古怪,我至今没有想通。如果炸掉矿山是主事做的,那根本没有必要灭口,事后朝廷追查,也可以用开矿不慎遮掩过去。若是要扫尾,那就该做到万无一失,在炸掉矿山的同时就让他们一起葬身山腹,但偏偏他们又活了下来,只能大费周章地去灭口,前后矛盾。”
这种前后矛盾的诡异一直盘绕在沈霜野心头,端看如今牵扯进来的除了地方州府和将领,还有东宫和皇后,便让这场山崩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况春泉想到了矿山案中一个极重要的人:“如果是因为陆庭梧呢?如果炸掉矿山不是因为侯爷在北境截获的那批兵甲,而是因为陆庭梧巡察矿山时发现了异常,那就不是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这样的话炸掉矿山就是主事们的主意,根本没来得及上禀,事后山崩之事闹得太大,幕后之人怕私铸兵甲的事情败露,这才派人来灭口。”
这样一来似乎就说得通了。
“……太巧了。”沈霜野不信世上有这样的巧合。
偏偏就在沈霜野截获那批私铸的兵甲、又查到庆州之后,矿山便山崩了。
所以沈霜野让温岭把矿山账目的问题递给崔之涣,又把冶所之事透露给谢神筠,就是想借他们的手查清矿山山崩的真相。
“但能说得通。”况春泉道,“几个主事都是入了驿馆之后才出的事,恰恰也是朝中派来的宣抚使到达庆州之后。”
工部、户部、御史台,还有一个谢神筠。若要扫尾,没有比宣抚使更好的人选。
矿山账目的问题不是这一两年才有的,在此之前本该负责稽查账目的工部和户部却从来没有发现,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这两部之中本身就有问题?
沈霜野环视过室内奢华陈设,想起车架中执剑横挡的人,又想起楼上一袭摇曳紫纱。
“长安。”矿山通天,不仅塌了庆州半境,大周朝堂也在动荡,沈霜野想到这几日探查到的消息,说,“俞辛鸿和颜炳还留在庆州。”
颜炳暂且不提,俞辛鸿可是陆仆射亲信。
况春泉若有所思,忽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入套了。侯爷才到庆州,矿山便塌了。”他道,“又是私铸兵甲这样的大罪,还能威胁一州刺史,侯爷,倘若瑶华郡主怀疑你——”
怎么看,沈霜野这个掌北境兵马、又位高权重的定远侯嫌疑很大。
他在沈霜野的目光下住口。
沈霜野垂眸,将杯中茶饮尽:“那她就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