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三天的份量喔……”我回答。卢卡斯非常爱怜地亲亲我的额头:“好孩子。”与爱卡丽汇合之后我们一起回了客房,午饭是在房间里吃的,下午的时候,卢卡斯把我交给梅赛照顾,他和爱卡丽则再次出去了一趟。我手里捧着女佣给我的故事书,坐在放了丝绒软垫的摇椅上,感知到气流传来隐秘的消息。噪杂的脚步声、大声的呼喝、窃窃私议的人群,还有浓厚的血腥味。我听见人们谈论的声音,压抑的、涌动的幽暗。——伯特开膛破肚地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他死时两眼瞪得凸起,整个人几乎被掏空了,手里紧紧攥着一片来自妻子紫裙的碎布,看起来像在大海上遭受了野兽袭击,而他的妻子琳达本人目前尚不知所踪……以上都是我从人们的对话里听来的。撞开封闭的房门、第一个发现伯特尸体的人,是卢卡斯。这个世界里的我的父亲……是一个久经战场的军人,他比我想象得还要果决得多、敏锐得多。既然发生了死亡事件——从死状上来看还是铁板钉钉的恶性谋杀,渡轮旅行也就进行不下去了,我听见船长和卢卡斯渐行渐远的商讨声,他们准备改变航线,尽快靠岸,同时在游轮上搜索琳达的去向。尽管船长谈吐之间确实十分正常,起码没有像其他乘客一样对着伯特的尸首肆意评判,好像倒在地上的不是他们曾经的朋友,而是市场上贩售的肉猪——但我在心里依旧对他的可靠性打了折扣。如果问题真是出现在那些鱼羹上,新鲜捕捞上来的、罕见的大鱼,船长本人一口也没有吃的可能性是多少呢?可笑又可悲的是,这艘游轮上值得信赖的人,除了因故提早离开宴席的卢卡斯、爱卡丽和梅赛,就只剩下次等舱的乘客,因为他们没有资格加入晚宴。现在我所了解到的,异化出现的方向,是使人更加具有攻击性,对他人显露恶意,产生明显的暴力倾向……会对同类的血肉产生兴奋。会对同类的血肉产生兴奋。……我仍清楚地记得,托拜厄斯庄园里那个令我作呕的法阵所要求的条件。怨恨。以及食用十四斤人类血肉。倘使他们的思维被扭曲蛊惑,变得更加的冷漠、暴虐、好斗、睚眦必报……他们就更容易仇视他人。那甚至可以是无理由的、单方面的仇恨。比如,作为贵族,对于平民、对于下等人的嫌恶……我必须在客观上承认,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根深蒂固的优越感。厌恶会很快发展成憎恨。届时,一无所知的次等舱乘客们,会成为下一次“晚宴”的正餐。我操纵着无形的气流,将整条游轮涤荡一遍,试图寻觅琳达的踪迹。这个年代的贵族女士往往都有在身上喷洒香水的习惯,只要顺着气味因子,就不难寻找。空气是我的耳朵、我的鼻子、我的手、我的脚。唯一的问题是船上实在过于人多手杂,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将更早之前的香气稀释冲淡了,拖慢了分辨的速度。因为没有办法亲身前去现场——大人们是不会同意七岁的我在这个时候出门的,梅赛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看住我,我只能像盲人摸象一样,用气流在混沌中进行感知。现场房间里的香水因子很多,琳达明显在这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早餐时离开餐厅后,他们两个人就回到了客房里,大概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里争吵就不会影响到他人了。白天里船舱中到处都有人走来走去,在外面杀人,还是这种出血量超大的杀法,不可能不被察觉,我是说,绝对会有极端振奋的路人激情加入,弄成群嗨现场,就像在剧院那时一样。那么伯特的第一死亡地点就在这个房间里,假设琳达杀死了他,然后切开他的胸膛,吃他的肉……她的下一步应该就是画下召唤阵。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琳达是否知道关于法阵的信息?在她精神正常的时候,我可以肯定她绝没有这种邪恶的知识,这个温柔且富有爱心的年轻女人没有任何途径了解神秘领域,但在她发疯以后……她也许能在扭曲中蒙受某种“感召”。所以更进一步提问,她画下这个召唤阵了吗?结果成功还是失败?邪物应当没有被召唤出来,否则我不会一无所知,巨大的能量波动是无法被掩盖的,尤其我曾经与它打过照面,我不会忘记那种令我厌恶的气息。有人阻止了她……我把手里的童话书放下,走到房间的门口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