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无人应答。因这一箭,宗明锡冷静了,他不能得罪谢广,不然以后在建康日子会愈发难过,现在还有人帮他,自己讨不了好,于是果断道:“撤。”一群人呼啦啦撤了。谢广看着宗明锡的背影哂笑,这就怕了,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懦夫,他转向箭射来的方向,抱拳道:“多谢郎君相救,敢问郎君名讳?”等了会,伴着窸窣声响,一道身影渐渐清晰。这熟悉的脸……不就是庆功宴上被宣元帝泼了一身酒的倒霉人么?谢广神色一僵,他瞧不上武将,不屑与之为伍,然而却是武将帮了他,这让他心情颇为复杂。“原来是廷尉大人,久仰久仰。”谢广语气稍淡,萧翊是帮了他,但谁知道存了什么心思,认出他的那一刻,谢广就放弃了结交的想法。萧翊敏锐察觉到谢广的态度变化,心下嘲讽,面色却不显,微微低头。“尚书大人客气了。”谢广在朝中任度支尚书,掌贡赋和租税。谢广:“廷尉大人箭术当真了得。”萧翊:“尚书大人过奖了。”谢广:“今日欠下廷尉大人一个人情,以后廷尉大人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这施舍一般的语气……萧翊顿了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举手之劳?又是救公主,又是帮他……总能在第一时间赶到,是巧合么?谢广开始怀疑公主回京遭遇匪寇是萧翊的设计,不过谢广无所谓真相,就是随便猜猜。唯一能从这两件事确定的是,萧翊很担忧自己在建康的处境,所以积极向他和公主示好,为自己增添筹码。想清楚萧翊的动机,谢广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道:“告辞了。”随后拍马离开。不远处一颗树后,宗明锡阴沉地盯着萧翊。……谢依跟仆役到一处灌木丛,王珩正坐在大石上,静静地看潺潺溪水。谢依着迷地望着他,他头戴黑漆小冠,不是平时褒衣博带打扮,戎装修饰他的身躯,宽肩窄腰长腿,绸缎般柔顺光泽的黑发铺满后背,微微低头,发丝贴着他的脸垂下,面如冠玉,精致侧颜上,表情疏淡。谢依心跳加快,紧张地捏了捏帕子。三年,她等了他三年,当初从母亲那得知他拒亲,她消沉了很久,为什么?建康城里没人能比她更配得上他,他为什么拒绝?她不明白,她以为王珩一定会娶她的,想问个清楚,但迟迟不敢行动,犹豫着,他离京了。她后悔极了,总是在想,如果她去找他,争取了,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谢依深吸了一口气,走出灌木丛。听到脚踩碎叶的声音,王珩转过头,看到一个白裳美貌女郎,她有些羞涩,四目相对时,不还意思地调开视线,但很快调整状态,挺直背脊,朝王珩露出一个笑容。她是谁?走近王珩,谢依期盼地望着他,他见过她的,应堂兄之邀来府里做客的时候,碰见过她,堂兄还向他介绍了她。他记得她么?王珩对她没有一点印象,从小到大,仰慕他的女人太多,出行总是被围观,还有人锲而不舍地制造偶遇来搭讪,甚至会当面告白,这样的场面,他太习以为常,根本记不得谁是谁,这些女人的面孔在他脑海里模糊一团。不过他很容易猜出她的身份。她的相貌与谢广有些相似,适才谢广抛下他匆匆离开,不多时她就出现,显然谢广在给她制造跟他独处的机会,能劳驾谢广做这种事,又跟他有牵扯的,就只有谢依了。三年前,他以不想太早成婚为由,拒绝了跟她的亲事,看她的样子,难道还念着他?谢依等了会,见王珩满脸困惑,似乎不认识她,不死心问:“阿郎还记得我么?”王珩问:“女郎是……”哪怕猜出她的身份,也不能回答。如果不能让女人彻底死心,会很麻烦。“谢依。”谢依压下失望回答。王珩先是挑眉,似乎有印象,随后皱眉,仿佛在思索谢依跟他有什么关系,好一会,才露出恍然的神色。他沉默的时间里,谢依异常难堪,阿兄向他介绍过她,他不记得,得知她的姓名,还要思索良久,才想起他与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他是真的不在意她。得出这个结论时,谢依愣了一下,开始只是单纯地为他不记得她而难受,并没有去想这意味着什么,或者她其实意识到了,但太难以接受,且下意识觉得不可能,也找到了借口——他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不记得她是正常的。所以心里只有失望,但这是自我催眠的结果,当事实无法欺骗自己的时候,谢依的心态崩了,比痛苦先感受到的,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