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长矜持颔首。“……”司马妍默了好一会,消化了宣元帝已傻这个事实,想了想,愈傻的人愈固执,现在跟阿兄讲这些都是假的,是狗屁,是张道长在骗他,阿兄不仅不可能听,还可能被激怒,跟她争吵,并且更加笃信,毕竟人都喜欢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不能接受众人皆醒我独醉。相信她就等于承认自己蠢,谁愿意承认自己蠢?既然不愿意承认,就会更加坚信自己相信的。俯视众生的优越感,朝着永生目标一步步迈进的充实,以及修炼过程中被肯定,产生虚妄成功,得来的满足感,不让人快乐么?为什么要醒过来放弃享受快乐?于是司马妍放弃说服宣元帝,挑自己最关心的问:“阿兄修炼,可需服食丹药?”宣元帝得意道:“道长教授我的乃是名门正派的修炼法则,服丹药是走捷径,是歪道,修不成真仙,容易反噬。”司马妍:“……”她只能说,张道长真能编。“对了。”宣元帝对司马妍神秘一笑,“阿妍猜猜道长年龄几何?”“几何?”司马妍瞥向张道士,看相貌,差不多而立之年的样子。“四百余岁了。”宣元帝一脸崇拜,还配合地伸出四根指头。司马妍:“……”宣元帝:“是不是瞧着正当盛年?”司马妍:“……是。”张道长谦虚道:“贫道悟性不高,活了四百余年,如今也才是个半仙而已。”宣元帝吹捧道:“道长年华正盛就有如此成就,怎能说悟性不高?”张道长洒脱一笑,宠辱不惊。宣元帝更觉其超凡脱俗,想起一事,问:“道长能否为阿妍推衍?”张道长睁开半垂的眼,给司马妍相面。突然,不知是看出什么,张道长脸色一变,道:“这、这是……”说到这稍微停顿了一会。宣元帝知道有情况,紧张地问:“怎么了?”司马妍:“……”这道士还挺会吊人胃口。“虽说天机不可泄露……”张道长道,“但既然知道公主遇到劫数,视而不见贫道会良心不安,日后渡劫产生心魔便麻烦了,行善亦是修行,我便耗费功力做一次推衍罢。”宣元帝大喜,对张道长说:“感谢道长,道长真是个大善人。”接着对司马妍说,“道长极少做推衍,阿妍你受了道长一次大恩惠啊。”他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没指望张道长显露神迹,毕竟使用推衍之术,于张道长而言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泄露天机能讨得了好么?没想张道长竟然答应了。司马妍问:“道长打算如何推衍?”知道宣元帝不服食丹药,司马妍心安了大半,于是放下了跟张道长抬杠的想法,来日方长,要整张道长不急这一刻,且张道长编瞎话的功夫了得,司马妍还挺好奇他会编出什么。她好奇地看张道长。然后……看到张道长拿起法器走远,满脸肃穆地跳舞。司马妍:“……”大约过半刻钟,张道长停下,用手擦了擦汗走近,似乎耗费了不少功力。怪不得极少做推衍。司马妍心道,编瞎话还得跳舞,多累。不过他这么神神叨叨地一弄,司马妍多少有点明白阿兄为何会信他。唱唱跳跳看着神经,其实是有道理的。神仙之术玄之又玄,想要人相信,就必须做足功夫。不仅要用语言描绘出一个美好而具体的世界框架,令人心向往之,还要通过行动,比如跳舞让皇上觉得自己很忙,虽然不知道忙什么,但不知道忙什么就对了,就是要营造出这种不知道忙什么的神秘感。跳舞是把抽象的东西,具象化的方式之一,目的是让人真切形象地感受一个缥缈世界的存在。宣元帝忐忑等了半晌,见张道长终于结束,急切问:“可有成功?”宣元帝怀疑又期盼的样子,让司马妍无奈又愤怒。人的信念是可以通过增加达成目标的困难度增强的,选择苦修的人,定然会比偶尔诵经念佛的人信仰坚定。因为花费了更大的功夫去修行,修行得更加困难,于是会下意识告诉自己,自己的信念是对的,自己相信的是存在的,不然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同理,张道长做得越多,完成得越困难,宣元帝就愈相信。阿兄中毒太深。张道长:“贫道悟得大半,可只能选取其中一二来说,不然功力反噬……”司马妍:“?”使用推衍之术不仅有成功和失败,还有功力反噬这一说?宣元帝忙道:“能说一二便好。”张道长闭眼凝神,片刻后,似乎是感悟到什么,眼睛一睁,定定看着司马妍,道:“公主前些日子遭遇过血光之灾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