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其实是一张没有?寄出的手?札,里面记录了玉京门事变那一年夏天的事,在?事发两?个月前,多省地方官几?乎同时上书,弹劾太子姬平的数位近臣,说太子派出的巡按在?地方索要贿赂,同时又有?朝中官员上表,暗指太子用人失察,当时先?帝正在?行宫避暑,在?收到这些奏疏后不久,行宫内又出了一桩变故,主宫内卫突然无诏换防,调整了外围全部侍卫,后来被发现用的是太子令牌,先?帝闻言叫人不要再查了,随后提前半个月起驾,匆匆回銮。
手?札到这里戛然而止,她看了几?遍,又坐在?榻上想了许久,阿勒颜口中所提到的下半封手?札,以及其余往来信件,她必须要拿到。
盛夏在?一日暖似一日的微风中,悄然降临邺城,阿勒颜在?魏王府后边的小?西院里住了两?晚,再没有?见到姬婴。
这日午后,有?执事给他送来了新的夏季换洗衣裳,一件银白色绞罗底衣,和一件青色暗纹薄纱罩衫。
“殿下命你?沐浴过后换上衣服,过去见她。”
一个时辰过后,他重新束了发,跟着两?个执事人出了小?院,往正房里走去。
走到一处拐角回廊,只见迎面走来三个年轻男子,其中两?个抱着琴,从正院的方向走过来,个个步履蹁跹,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
阿勒颜抬眼一见,微微皱了皱眉,等与那几?人擦肩而过后,又转过两?道回廊和一道月门,才来到正院。
此时正巧长史姞茂才向姬婴回过话,从正房里走出来,见远远的又来了个青衣人,容貌俊秀,还带几?分异域风情,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点头跟旁边执事说道:“这是又来了个新的?瞧着不错,眉眼比前面几?个看着都好,身姿也挺拔,肩宽腿长,好,好。”
他正说着,那两?个执事已带阿勒颜走到了近前,听到姞茂这番点评,阿勒颜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阴鸷冰冷,吓了姞茂一跳,他往后退了两?步,拍了拍胸口:“哎呀…这是谁选上来的面首?教没教过规矩?怎么表情这样凶的?”
带他来的那两?个执事只奉王命,不知姞茂是在?问谁,也没答言,姞茂见没人理他,面上有?些讪讪的,又忍不住对阿勒颜说道:“一会?儿进去了,当着殿下,把?脸色放和缓些,难得这副好模样,把?殿下哄开心了,往后有?你?的好处。”
话音刚落,听到里间叫人,姞茂忙住了嘴,那两?个执事人走上前推开门,阿勒颜冷冷瞥了姞茂一眼,抬脚走进了屋中。
姞茂见他进去了,才跟着引他出园的执事转身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摇头自言自语:“这是嫌温驯小?郎不够过瘾,专门挑了匹烈马?”
阿勒颜被那两?个执事带进屋中,见姬婴正盘坐在?榻上吃茶,那两?个人一人按着他一边肩膀,往前推着令他跪在?了榻前的脚踏上。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姬婴悠悠放下茶杯,等屋里执事退出去将门关上,她将身子往前倾了两?分,伸手?钩住他的下巴笑道:“这两?日在?我这里住得好吗?我留给你?的察合汗国?你?不要,私自跑出来,既这样,不如就别走了,正好我这魏王后的位置还空着,现在?轮到你?来给我做王后,如何?”
第86章醉清平
“你认真的,还是玩话?”
姬婴没有答言,只是认真?端详了一番他的面庞,随后摇头啧声说道:“这些天我也见了不少人,没有一个能取代你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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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可惜呀。”
说完就?要扶他起来,但?他只是跪坐不起,握住她的手:“你要做的事太过危险了,玄娘,算我求你,跟我走吧。”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了。”姬婴抽出手来,只是拉着他的胳膊要他起来,“听说你午膳一点都没动,饿了吧?我叫人传膳来。”
说完就?摇铃叫了个人来:“去?传两桌好菜来,再把前日那坛南烛酒筛上一壶,我常喝的桂花酿也舀一瓯来。”
那执事人得?令去?了,阿勒颜也被她拽起身来,仍是坐到榻桌对面,只是低头?不语。
不一时,有四个执事人抬了两个榻桌来上膳,一桌羹饭菜肉,一桌下酒小碟,另外又有两个人端来筛好的两壶酒放在一旁。
姬婴摆摆手让众人都出去?了,随后自顾自拿起那壶南烛酒,给阿勒颜倒了一杯:“这酒是前日开府宴席上,人家送的,我闻了闻,有些冲鼻子,喝不大惯,只觉得?跟你从前常喝的草原白,闻起来有几?分相似,你尝尝看。”
说完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酿,却没急着喝,只是拿起碗来,先夹了几?口?菜吃,阿勒颜见她只顾吃饭,伸手拿起那杯酒来,仰头?一饮而尽,接着拿过酒壶,又将杯满上。
等?她吃到五分饱时,才悠悠停下来擦了擦嘴,随后端起那杯桂花酿抿了一口?,抬头?看了一眼阿勒颜,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母亲的事,你知道多少?”
阿勒颜此时刚喝完第三杯,轻轻放下酒盏,低头?想了想:“那信匣是我去?年冬天发现的,此前我和察苏都不知道这些事,现在想来,她一开始到草原,应该是冲着军方情报来的,但?是后来不知怎么被父汗留下做伴驾,又有了我们两个,就?走不了了。”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那几?封妘宫发给姬平的信里,有一封内写?着:“若必要时,可使柔然从内瓦解,以卸我朝jsg北境压力。”
他不禁又摇头?苦笑道:“我母亲想做而没能来得?及做的事,在可汗位到我手上后,由你做成?了。”
她也轻轻一笑:“难怪你后来那么痛快就?向金帐汗国宣告放弃东进了。”
“草原本来从一开始就?不该是我的。”他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提起从前,又让他想起当年将和亲使团接到科布多的时候,他本来也不是个多有野心的人,那年起兵杀进可汗庭,纯粹只是为了……他抬头?看了姬婴一眼,又端起杯一口?将酒饮尽。
“但?你昨日带来的那半封信里,也没提到当年旧事究竟具体有谁参与其中,为何一来就?说我要做的事难如登天?”
他叹了口?气?:“玄娘,当年的事牵扯甚广,楚王敢以刺杀逼宫上位,完全是因为背后有一众地方世?家豪强扶持,玉京门事变只是最后一步,到如今二?十年多过去?了,那些世?家在中原势力更加叶茂根深,单凭你一人想要为先太子报仇,无异于蚍蜉撼树。”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仍不见姬婴面上有任何动摇,他抬指将酒杯挪到一旁,在杯盘碗盏的空隙间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我们还有察合汗国,即便你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也不必这样亲身进到中原朝堂里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