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余余恨关铭总是自说自话,又痛恨自己蠢笨,有时候竟然真的被他骗了,看不出他的自说自话。“你去做手术,”郑余余说,“不管好坏,我陪你一起。你如果不做手术,也不做警察了,咱俩就没法在一起。”郑余余:“不是说我不和你在一起,是早晚还要玩完,那还不如谁也别耽误谁。”关铭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他俩无论是谁都对对方无法释怀,心里都还存在着那么一丝两丝的幻想,可是感情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就在彻底失败的那一刻都是爱着的,都在等着对方能给这段感情一次机会,但还是分开了。感情到底能有多稳固,实在是个不好说的问题,就算感情浓厚,分开了像是剖心挖肝,但也会分开。关铭如果不做这一行了,他不能保证不会更痛苦,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痛苦伤害郑余余。两个人相隔两个城市,又不能像别的异地恋人一样相处,爱到这样的程度,职业和爱情不能分割,幻想与现实,崇拜和爱慕,早已经混为一谈,关铭可以接受这个世界的潜规则,也能变成令人讨厌的中年人,但是郑余余却是不行的。郑余余:“我如果不能像现在这样全心对你的话,你肯定也不会爱我了。”“我也不想变得那么无聊,天天逼你工作和拒绝别人,”郑余余说,“事实证明,我变成那样,你也不喜欢。你不能再把我变成那样,你知道的,这其实完全取决于你。”关铭无语:“你这人不讲理啊,不能全赖我吧?”郑余余问司机:“小哥,你觉得呢?”小哥被他忽然点名,说:“啊?这个,哥,我不知道啊。”“谈过恋爱吗?”郑余余问。小哥:“没得。”郑余余:“哦。”“但是大哥,”司机跟关铭说,“我给你讲,我妈跟我说过了,跟媳妇吵架,认错就对了。”关铭:“……”司机说:“都是你的错,你就对了。”郑余余:“……”关铭说:“你妈说得对。”司机:“都是经验之谈。”“下回我给你介绍对象,”郑余余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我有个朋友刚分手。”司机吓了一跳:“男的女的?”郑余余:“女的,警察,可以吗?”司机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没有说自己的微信号。关铭说:“刘洁又分了?”“对,”郑余余说,“我想杜绝她复合的可能性。”关铭说:“越难越爱,人都这样,你别看不起她。”郑余余有些意外,说道:“我看不起她?”关铭却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说道:“你有点。”郑余余反思了一下,觉得好像是有一些,但看不起这个词用得还是挺刺人的,他心里是尊重刘洁的。司机说:“哥,你们是警察啊。”“是,”郑余余说,“你这出租车有户吧?”“有有有,”司机说,“都有,哥你聊这个就有点没意思了啊。”司机大概二十四五的样子,胳膊和额头晒得黝黑,还挺健谈,郑余余想,就短短三两年,大家的观念都不一样了,很多年轻人愿意接受和自己性向不同的人群了。司机又问关铭得了什么病,劝关铭,现在连粉碎性骨折也能治,不要太害怕。郑余余心想:“他怕什么,怕的是别人。”关铭不欲讨论自己的腿,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于是说道:“都按你说的办,我什么意见也没有。”郑余余说:“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希望你做手术。”“我也说了,”关铭说,“那我就做。”郑余余被他噎住了,说:“那咱们在谈啥呢?”关铭:“不知道。”郑余余想通了,因为他可以替关铭做决定,却没办法替他承担后果,他感觉不安,所以总想向关铭索求一些保证,尽管这样的保证关铭早已经给了,就连此时此刻,关铭也又说了一遍:“只要你开心就行了,出事我担着。”郑余余说:“我没办法替你,如果能我都想替你受罪。”“我知道,”关铭说,“知道,不用说。”司机:“我靠。”郑余余:“?”“你俩整得我都哭了,”司机夸张地操着南方口音道,“这么感人的吗?”郑余余:“你误会了,我俩普通朋友,分手了。”司机:“那现在在一起啊,哥,我给你俩绕了半天路了,没发现吗?”“别绕了!”郑余余看了眼手表,赶紧说,“你是我哥,赶紧回局里啊。”已经晚了,卢队回分局了,看见他不在岗,问了一圈没找到人,怒不可遏,微信上找人,偏偏郑余余的微信还没好,连发数条还没收到消息,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问:“给你发微信你为啥不回?你长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