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仰头朝着母亲看来,问道:“刚才的那段对话,他能明白阿娘的意思吗?”
武媚娘回她:“若他不能的话,他也不可能坐到侍中的位置上了。”
怕女儿听不明白,她多解释了几句,“门下省这个地方是很有意思的,这里有你老师那样耿直谏言的人,将评估之后对于方今时局不利的计划都给驳回,也有许敬宗这样的老奸巨猾之人,善于揣摩陛下的心意,知道什么应该被通过什么不应该。”
李清月琢磨了一番这其中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这个部门看似手握驳正的权力,但也有一个和皇权之间门的平衡,而处理这个平衡的人就是许敬宗。
“他历任数朝,年近六旬,也不是个听不清画外音的人。”武媚娘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说起来……”她还是有些忧虑地望着女儿的小脸,开口问道:“阿菟会不会觉得,你阿耶对于长孙太尉的惩处太过了?”
一个太过早熟的女儿真是不太好教。
她也已隐约看出来了,在女儿异常聪慧的表现之下,其实也有一副稍显柔软的心肠。
早在废王立武之事上就有端倪了——说的便是萧淑妃那件事。
好在此事并不影响到大局,她也无所谓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长孙无忌的情况不一样!
倘若阿菟真对他这位舅姥爷也产生了什么同情,又因为李治对她的种种宽容优待而跑去求情,武媚娘可以确信,李治可不会再管什么女儿能为她排忧解难,只会觉得孩子麻烦。
好在她的这种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李清月语气坚定地回道:“不过分!”
她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盘根错节、势力往来的政治斗争,但并不妨碍她知道,她是早就已经给自己选定了立场的。
甚至她比武媚娘本人还要清楚,比起现在李治和长孙无忌之间门的矛盾,她们往后面对的风浪还要更多呢。
若是连现在这样的都接受不了,那面对着如此之多的反对者,难道还要学习李治当年对着长孙无忌的态度一般,上门去给他们一一送礼吗?
绝不可能!
因她上辈子所接受过的教育,要让她在一时半刻之间门完全当自己是一个政客,对她来说还有一点为难。
但没关系,她会一点一点改变自己的想法,让自己适应于这个时代,直到拥有改变这个时代的力量。
她朗声回道:“他既然是阿娘和阿耶的阻碍,那就应该被清除掉。”
这不是要不要保住萧淑妃这样的问题,而是真正的政敌博弈。
“再说了,”李清月扁了扁嘴,像是小孩子耍脾气一般说道,“他反对阿娘当皇后,在阿娘的封后典礼上垮着个脸,一点都不喜庆,我们来洛阳的路上他还专门来找茬,现在阿娘觉得洛阳堪配为东都他又不乐意……”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武媚娘好笑地回道:“评判人哪里能只用喜欢不喜欢的。”
但阿菟这话一说,她已不必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了。
剩下的事,也是该当由许敬宗来倡议发起的。
再往前走出一段路程,陛下的病也应该“痊愈”了,那还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还能算有关系的,可能就是那许、郑二州交界之地的演武了。
阿菟跟着阿史那卓云学了将近一年的武艺,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其实还没学出个所以然来,但也总算不是个在此道上什么都看不明白的外行人了。
她这次就非要去看看,这里面能不能再翻出个可造之材来。
武媚娘自然要满足女儿这个小小的愿望。
天子意图重启东都的议论,也好像在这等体力竞技项目的展示中暂时消失不见。
直到十二月摆驾回返洛阳之时,才突然之间门掀起了一系列的变故,令人只觉措手不及。
第一件就是,许敬宗联合李义府控告侍中韩瑗与褚遂良勾结,意图不轨!
要说这个指控还真不是一出无稽之谈。毕竟就在去年,韩瑗还曾经在李治向他问询有何建议的时候,以相当委婉的方式表达了一个意思——
褚遂良确实有错,但这种错误就如同苍蝇停在白纸上一样,将其挥一挥手就能赶走了,考虑到他忠心为国的份上,希望陛下能对褚遂良网开一面。